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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我怎么能够平静?!”

  他严厉的语气刺激了她,令她强抑心底的痛苦如岩浆般迸发了。

  她泪流满面地吼道:“我爹爹死了,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被强盗杀死了,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想去为爹爹收尸还被强盗抓住……

  我试着逃跑,又被他们抓住,他们把我绑在牛车上,想冻死我,是秋霞她们救了我,可你……逼我离开了她们!

  你和那些强盗一样,只想要我带你们去找那个死人的坟墓,可我爹爹呢……我爹爹死在荒山雪地里,连遗体都没有人去收……”

  “有,我安葬了妳爹爹。”

  “你?!”她盈满泪水的双眼瞪得又大又圆。他埋葬了爹爹?“你怎会知道我爹爹被王老贼杀死了?”

  “商队出事后不久,我就赶到了仙女谷,可惜迟了一步。”他沉痛地说。

  注视着这双本该充满欢笑、此时却盛满了悲伤的泪眼,他感到胸口发紧,尚未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就已经举起手,轻轻擦拭着她面颊上的泪水,并将这两三个月以来所遭遇的事情告诉了她。

  玉蝉没有躲避他轻柔的手指,因为那充满关怀的动作温暖了她的心,也因为得知他安葬了爹爹,没让爹爹曝尸荒野,她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

  可是,在得到安慰的同时,他的回忆也将她带至那日可怖的情景中,浓浓的悲伤和仇恨再度包围了她。

  ◎注:庐儿,秦汉时对女奴的称呼。

  第3章(1)

  轻拭着玉蝉悲伤的泪水,古淮南心里也很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玉蝉抑住悲愤,哽咽地问:“你这样费心的找我,是因为我爹爹告诉你,我知道你表弟的遗体所在吗?”

  “不是。”

  他的回答让她心里一暖,又问:“那是因为我爹爹要你这么做吗?”

  “是的。”古淮南看着她的眼睛,重复着早先已经告诉过她的话。“我答应过你爹爹要找到你、照顾你,我一定要做到!”

  照顾她?泪水难以自己地涌出眼眶,她转开脸,伏在膝盖上哭泣。“我不想跟你走,让我回‘五仙堂’吧,那里有我的朋友!”

  古淮南从来没有想到,她这个小小的要求,竟然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心。

  看着她纤细的肩膀在瘦弱的膝盖上耸动,他渴望能阻止她的痛苦,可是他却冷酷地回答她。“我不会让你回去那里!”

  “为什么?”她猛然仰起头,泪眼中燃烧着灼人的怒火。

  他凝视着她。“因为我也是你的朋友,难道你忘了两年前我们击过掌?”

  她哽住,泪眼冒出火花。“你不是!如果是我的朋友,你就不会像这样不尊重我的选择!以前我以为你是个温和讲理的好人,可你根本不是!我……”

  “我不会跟你争辩这个。”不容她说出更伤人的话,古淮南握住她的手,温柔而坚定地说:“我只想要你明白,我是个守信的人,尽管我为你爹爹和你所遭遇的一切不幸深感内疚和悔恨,但我绝不会忘记对你爹爹许下的承诺。”

  玉蝉怔忡地看着他,发现在他如此温柔和充满自责的目光中,她的怨恨还没有深入到灵魂,就已经悄然融化了。

  见她不再说话,古淮南放开她的手,而她感到手心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个一指长,二指多宽的镂空白玉仙人的玉佩。

  “这是羊脂玉,很贵重……”她惊讶地抬起头,想把玉佩还给他。

  “收下吧。”他推回她的手,轻声说。“它是我去年夏天在京城冷香玉买的,是冷秋霞亲手雕琢的。带着它,我相信你会感觉好过一些。”

  他关切的眼神、平和的声音,软化了她的棱角。

  玉蝉紧紧攥着这个由好朋友雕琢的精美玉佩,感觉要继续恨他是如此的困难,可是,她心里仍有着很大的阴影。

  “我知道你这样做是想留下我,让我带你找到你表弟,可那时我只是远远地偷跟在爹爹后面,万一我记得不准,没法带你找到的话,那该怎么办?”

  “我找你不光是为了那个,你只需尽力就好。”

  他的坚持和让步让她困惑不解,抚摸着手里的玉雕,她问:“你说过人死则已矣,都两年了,为何你非要找到那座坟址?是因为你跟你表弟的感情很好吗?”

  他不会在这样的地方跟她说王上的秘密,于是敷衍道:“是。”

  看出他没说实话,玉蝉也不再问,她转向窗外,暗自猜测着他的真实动机。

  从她的表情中,古淮南知道她不相信他的话,但他并不介意。

  他已经明白,想要留住她,就得让她信任他,而坦诚是赢得信任的第一步,他会对她坦诚。

  两人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车厢内十分安静。

  不久之后,车子驶入积雪的山林,这是由望都到庐奴最难走的一段路,起伏不平的山道,令车厢出现了时急时缓的颠簸晃动。

  忽然,身边传来奇怪的撞击声和随之而起的轻哼。

  他转过脸,惊讶地看到玉蝉脑袋挂在胸前睡着了,可是睡得一点都不舒服。

  随着马车的每一次起伏摇动,玉蝉的头和肩膀都会撞在车板上,而每一次,哪怕是轻微的碰撞,都会让她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皱纹,红润的小嘴也跟着发出类似咒骂,或是抱怨的声音,可尽管如此,她紧闭的双眼却不曾睁开。

  看到这有趣的一幕,他咧嘴笑了,心想这倔强的姑娘,要不就是在“五仙堂”数月未曾好好睡过觉,要不就是她天生是个嗜睡之人。

  不管理由是什么,他都无法看她痛苦的睡容。

  借着一次车厢晃动的惯性,他拉着她轻轻一带,她便顺着那股力量倒向他的肩头,并自然地追寻着更温暖舒适的位置。

  等他想阻止时,她已经舒舒服服地蜷卧在他的臂弯中睡熟了;而她的手掌无意识地摊开,那个精美的玉佩,无声地滑落在她的衣襟上。

  不忍惊醒她,他伸手捡起玉佩,小心地系在她的腰带上,然后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聆听着她的呼吸、感觉她睡眠的深浅。

  他发现,只要她不再生气、不再哭泣,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寒风穿过窗棂灌入车内,玉蝉微微瑟缩着,更加靠近他胸口的温暖,但并没有醒来,古淮南下意识地拥紧她,屈起腿为她阻挡风寒。

  熟睡中的她显得格外娇弱,注视着她眉宇间残留的悲哀,想着她不久前对他的指责,深深的罪恶感再次袭上古淮南心头,但他立刻将它撇去。

  他是个理智的人,不会让同情心左右自己,更不会让罪恶感影响计划。

  然而他知道,他把她带离“五仙堂”,除了需要她帮助找回王上的宝物,并信守对她爹爹的最后承诺,照顾她、保护她外,还有一个他不曾说出口的理由。

  那就是,他不愿意让她寄居在好朋友家充当劳工或奴隶,更不愿明知她在哪,却不能看着她、照顾她。

  因此,就算他必须违背她的心愿,将她跟她的好朋友拆开,让她恨他,他也在所不惜。

  下了山,车道渐行渐宽,马车不再剧烈颠簸。

  “少主,快进城了。”车窗边出现路延和的脸。

  他由窗口往外望了望,低声说:“把我的马牵来。”

  等路延和消失在窗口后,古淮南低头看看枕着他的臂弯熟睡不醒的玉蝉,知道平稳的车速不会再给她带来伤害,于是轻轻托起她的头,抽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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