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活页纸,则贴上姑姑杜绯燕健康时和他拍的合照。姑侄俩坐在沙发吃冰淇淋。当时杜谨明刚退伍,还理着小平头,姑姑脸颊红润、明媚动人。
杜谨明照汪树樱教的,还摊着笔记本,拿到阳台放木桌上晒月光。他双手合十,低头,默默对月亮许愿,默念自己的心愿——
希望树樱原谅我。
希望姑姑身体康复。
深夜,隐约听见夜虫声音,风送来左手香的气味。啊,是了,是树樱种的植物……在默祷中,沈静的片刻里,杜谨明感到背脊一阵麻热,眼泪突然淌了下来,心里又多说了几句话跟梦想无关的——
对不起,天上的爸爸。我会努力生活不让你失望。
对不起,道馆的师兄弟们,原谅我过去是太自私的人。
对不起,对我好的甄恩,我的疏忽使你浪费了多年的情感。
原来午夜里,一个人默默祈祷,心思澄明,突然会领悟到自己犯的许多错误。他也回想到那天在精英对汪树樱的态度,言语恶毒,脸色不屑,现在他很惭愧。
但愿树樱原谅我。
杜谨明把心里不敢说的,过去不肯认的错,全在祈祷里,默默地倾诉给无形的听。他没有信仰,却在这刻感受到,真实面对自己后的那种舒坦。他以为对人刻薄严酷,难过的是别人,自己无所谓,但原来会有疙瘩在心里。
近日的经历使他体会到自己是个糟糕的人,践踏许多人的真心,拒绝别人的关怀,用错误的方式对待别人,直到自己再次受伤,也被别人拒绝,才懂反省。
他认错,他忏悔,他答应自己要重新学习爱人。
这天晚上,杜谨明终于好好的睡了一觉。
似乎是愿望发生效力,第二天他脑子特别清醒,也特别有耐心地重新编织围巾。起床后他连早餐都没吃,也不急着上班,盘坐在床,听着窗外的鸟叫声,专心编织围巾。到了中午,竟已完成三分之二,没漏针,施力平均,纹路平整美丽,几乎跟汪树樱织的围巾一模一样。
这样下去很快就完成了,太棒了!
杜谨明欢呼,跳下床,突然跌在地上。痛啊——原来双脚都麻掉了。唉,可怜这么用心良苦啊,汪树樱看到围巾不哭的话,就太没良心啦!
洗了澡,他将半成品围巾扔进公文包,拽着卡其笔记本,打电话叫司机接他上班。现在,杜谨明神清气爽,斗志高昂,信心满满。
没问题的,树樱会原谅他的。
一定是梦想页发生功效,这东西真是太棒了!忘了司机在,他忍不住亲了亲拽着的笔记本呢!
第6章(2)
果然是神奇的梦想页,下午,汪树樱竟给他打电话了。杜谨明看见手机出现她的名字时,心头一揪,赶快接起来。
“喂?”
“在上班吗?”
“欸、有事?”他得意起来,相信汪树樱也开始想念他了。
“没什么,只是打一下电话。”
“喔。”真是,想我就说想我嘛!杜谨明偷笑,乘胜追击。“晚上有空吗?”
“没空。”挂了。
“你这个——”好、好、忍住。杜谨明按捺脾气,往好处想,虽然她这电话打得莫名其妙,但至少是冷战后的大进步。
此时,杜谨明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不争气啊,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跟好吃的家常菜连结,肚子就饿了。
杜谨明气馁地想,汪树樱那个家常菜的计谋,马的,还真有效。
那边,汪树樱打完电话,跟管娇娇说:“你顾店喔,我要出去一下。”
“OK,你去吧。”店里没什么客人,管娇娇忙着看壹周刊。
汪树樱拿着磁卡,到那间跟杜谨明住过一阵的套房,她事先打电话确认杜谨明不在才来的。怕一旦跟他碰面,自己又会心软,忘记他有多过分。她绝不允许自己再和那瞧不起她的人来往,这是她起码的骨气。
一想到那时他说的话,就很呕。可是,一踏进这里——
汪树樱发现他是在家的,是啊,人不在,可是触目所及,都是他的身影。她的眼泪涌上来,好想他喔……他啊,也有温柔的时候哪。
看见床头那把梳子,就想到同住时,每天醒来他会接手她最讨厌的梳头发的工作,把她纠结的头发梳得顺顺的,她会背靠着他的胸膛再赖睡一阵,那时她最享受这项服务。
现在,她一个人在折迭床醒来,孤单冷清地自己梳头,跟纠结的头发生气。以前做起来只是生气,现在却多了心酸,人是这样不经宠,被宠过了后忽然没有了时,多难受啊!还不如不要被宠过呢,他这样真是造孽喔。
汪树樱环顾四周,发现杜谨明没回自己的家,他还住在这套房里。椅背挂着他的外套,桌上放一堆数据,厨房区干净明亮,少了她,他果然都不煮饭,都吃外面的吧?
想到他的身世,他孤单的成长经历,汪树樱又一阵心疼。干么咧,不行不行,汪树樱拍拍脸,深呼吸,清醒啊,忘了他多可恶吗?
汪树樱赶紧拿她的枣红小外套,没这外套晚上都睡不好。小外套被杜谨明放床上跟被子亲密依偎着。她抚了抚被子,想象杜谨明躺在这里的样子,眼泪落个不停,她想念同盖一条被子时的温暖。
她拿起小外套,走到阳台透气,看见她养的左手香更胖了,他是有好好照顾她的花草。也许,他也不是太坏,人嘛,没有十全十美的。汪树樱替他脱罪,她心中想着——
虽然那天他那样鄙视你啊,不过那只是他一时发神经,那是可以治愈的喔……
不行,不行,汪树樱摇头。
冷静!你是来打包东西的,不准心软。
这里不宜久留,会蚀掉她的骨气跟自尊。汪树樱把小外套塞进带来的行李袋,又很快地把衣橱里的衣物带走,还有她的杯子、毛巾、书本,然后趁主人还没回来前,逃之夭夭——
杜绯燕现在每天肚子都胀得难受,吃不下东西,靠营养针维持体力,身体痛起来的时候就仰赖止痛剂,可是医生不肯再加大剂量。她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杜谨明每天一下班就来医院陪她。
今晚,他带来毛线跟麻花针,坐在病床旁的单人沙发,继续奋战。
杜绯燕背靠着枕头,坐床上,笑着欣赏杜谨明专注织围巾的模样。
“我真是太惊骇——你喔,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喔。”她微笑道。
“不要取笑我喔。”
“不是取笑是赞美,原来看帅哥打毛线这么赏心悦目。”杜绯燕看侄子手上的围巾越织越长。“好像快完成了。”
“今天应该可以完工。”
“看你这样专注的打毛线啊,我的心情也跟着平静起来。姑姑喜欢看你做这种事,我不要老看你皱着眉头办公——”
他瞪姑姑。“哪有皱着眉头办公?”
“你不知道吗?你以前表情多凶啊,问员工就知道了。”
“嗟。”
“照你的计划,汪树樱看到这围巾啊,应该会感动,她会原谅你的。”
希望如此。杜谨明织完最后一针,跳起来叫。“完成啦——”
姑姑呵呵笑,拍拍手。“我们谨明果然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好,了不起。”
杜谨明拿着生平第一件手作物离开医院,回家。一路计划着怎么利用这围巾感动汪树樱,两人重修旧好,可是好心情在走进家门后消失无踪。他惊骇地发现汪树樱的物品全不见,床上的小外套、桌上的书、牙刷、杯子——跑去打开衣橱,她的衣服也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