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亲生病,一度想请专业经理人来经营公司,让他自由选择未来的路,是他坚持接手公司,坚持继承父亲的事业。
“很累的时候,你怎么办?”他的口气中,不小心泄露了两分怜惜。
“我曾经把课本一页页撕下来,折成纸飞机,射向天花板。”
“因为生气、愤愤不平?”
“不知道,也许是想让上帝看看我们念的是什么没人性的东西吧,说不定祂善心大发,让我高分过关。”可是后来发现,撕完了书,还要再花钱买一本新书,不划算。“你呢?碰到书很难念的时候,会做什么傻事?”
“我没做过。”
“不可能,只要是人都有发傻的时候。”
“也许,但我没碰过很难念的书。”他骄傲地瞄她一眼,笑得很惹人厌。
她没好气地瞪他。“知道、知道,姜先生是天才嘛,谁不知、谁不晓……”
“谁说的,你误会我了。我不是天才、真的不是天才,我只是没碰过不能理解的东西,没看过读不懂的书,我最痛恨的就是考试,我不懂为什么每次随便写写就会变成一百分,我比较喜欢考九十九分……”
瞧,有没有见过比他更讨厌的男人?龚亦昕恼得胸口上下起伏。
“……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世界上所有的事都那么缺乏挑战性,就没有困难一点的吗?”
她咬牙切齿,拳头紧握。
“……我不想自信,但放眼望去……”
她听不下去了!没等他说完,她一手抓起没吃完的蛋糕,就往他脸上抹,但他轻而易举避开了,然后嘴巴继续大言不惭。
她抓起抱枕朝他丢去,他却像接躲避球那样,轻松接住,然后说一句“得分”气死丢球人。
她追他,他的长腿却两步三步,跨进她的房间;她想踢他,却让他轻易一手握住脚踝。
她捶他,他相准目标,接住她的双手手腕,但是她一个站立不稳,往他扑去,双双掉进床上……而他的唇,在她唇上胶着……
生日快乐!
第8章(1)
她想,她不喜欢天才,但姜穗勍例外。
他认为,他不喜欢女强人,但龚亦昕例外。
她是那种认为“知识会战胜愚昧”、“你荒废时间,时间便会荒废你”、“我成功是因为志在成功”的励志型人物。因为她所要的一切都必须费尽心思、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得到。
而他是那种会嘲笑成功范例的男子。他认为“母鸡的理想不过是一把糠”、“成功像胡须,时间到了就会长出来,不必日日汲汲营营”……没办法,成功之于他,太过轻而易举,他总是设定个目标,成功就自动飞奔到他面前。
生活经验让他们不喜欢彼此归属的那种关系,但他们却同时让对方成了自己的“例外”。
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
以前她为了避免回家面对母亲,总是找借口留在医院里,但现在工作一结束,她会用最快的速度回家。
而穗勍本来就是那种用半天时间就可以搞定董事长这职务所有工作的那种人,从前他会为了陪笨穗青,待在公司里上网、玩计算机,等穗青一起回家。
现在,家成了他的归属,偶尔他会到医院陪幼琳,然后和她一起手牵手回家。
穗勍和她会一起上超市买菜,她用帮他洗菜,换得他为她解释科学新知。
她不知道他脑袋里,怎么能够同时装下那么多的专业知识,但她绝口不问,因为她知道他只会挑挑眉尾,用那种“不懂吗?我是天才!”的眼光看她。而那种眼光会让她气得牙痒痒。
他常帮她挑衣服、买衣服。
可说实话,大多数时间,她身上穿的是手术衣或白袍,根本不必在衣服上面浪费金钱。
但他说,她的衣橱太空虚,寂寞不禁会毁灭人类,也有足够能力毁了她昂贵的衣橱,所以她需要新衣。
不过新衣服不能一直关在家里面,否则它们会成为无知浅薄的异类,因此必须经常带它们出门。也因此,衣服的主人和力主衣橱不能空虚度日的男人,有了第一次约会。
有没有听说过,习惯总是支配着那些不善思考的人们?这是真理!
和穗勍在一起,她就不愿意去思考,因为一思考就会思考出——这个男人是妹妹的男朋友,她是否该和他保持距离;他们走得太近的消息,若是传到别人耳里,她是否会成为众矢之的;幼琳生病,她是否该让他把更多时间留在病床边,而不是留在厨房里面,每晚准备她的晚餐。
由于不思考,于是她让习惯支配。
习惯支配了她,她要每天晚上与他聊天,否则便无法入睡。
习惯支配了她,在每个周休的日子里,要和他到郊外呼吸新鲜空气,否则依他的说法,她的肺在医院里吸入过多的病菌,会容易生病。
习惯支配了她,让她一天吃不到他的食物……便会思念起那个笑得很欠扁的天才……
这是不好的,但习惯支配了她,而且她不愿意在快乐的时间里思考。
这个晚上,不在习惯内,因为她被叫回家里,为了幼琳的病情。
全家人,包括近亲或远房表亲,全都做了血液筛检,但没有人和幼琳的骨髓相符,在踏进家门前,她就心知肚明,父亲要和她谈些什么。
她已经做足心理准备,却还是在走出家门的同时,全身虚脱。
刚才,父亲说:“你明明知道,幼琳的病有多危险,为什么不肯救她?”
她冷酷的回答,“我的血液不一定符合。”
“如果检验结果不符,我没话说,但你连检验都不肯……”
她当然不肯,她是那种设定目标就要一路狂飙的人。
她把母亲、幼琳设定为憎恨目标,因此她拚命往目标奔驰,但倘若检验出来的结论,她不是父亲的孩子,父亲只是被李倩羽仙人跳的一方,届时……
她二十几年来所受的任何待遇都是理所当然的,她被凌辱轻慢皆是咎由自取,那么,她的恨,师出无名啊。
她已经停不下来了,她已经在恨的这条路上跑太久,并且接近成功目标,她就要让自己的名字与父亲相提并论,就要让所有人在想起“龚席睿”时联想起“龚亦昕”了,她怎么能停?
她不愿停、不想停,她排除掉这条路上的每颗石头都来不及了,怎肯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明白,这些年你母亲和妹妹待你……”父亲想了半天,才说出“不好”这个词汇。
只是“不好”这么简单吗?
他不知道她曾经因为同学的嫉妒而遭受欺负。
但当她的考试卷课本被撕破、脸上被打出一片青紫时,母亲让老师叫到学校,她一进办公室,伸手就是一巴掌,怒骂道︰“我就说你性格阴沉,难怪同学不喜欢你,你就不能改改性子,不能听话乖巧一点?”
她的话让做坏事的孩子家长松一口气,而老师则蹙紧眉头。
母亲没有追究同学犯的错,却反过头来要老师好好教育她,还一直说︰“该打的,老师不要手软,有的孩子就是不打不听话……”
从那天起,同学开始叫她灰姑娘,那么骄傲的她,怎么能够忍受灰姑娘这种弱势称号。于是她每天都想离开那所学校,有没有听过小学生去问老师,“如何才能参加跳级考试?”
她问了,小学六年,她只花四年时间读完,但绝对不是因为她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