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解英点点头,然后朝外头喊:「来人。」
女婢一愣,见到家宰和其它婢女进房。
「王爷有何吩咐?」家宰战战兢兢的问。
「换个女婢来。至于她嘛……」解英正眼也不瞧对方,只是指指那女婢站的位置说:「不要让我再看到她。」
家宰愣愣的看着那名不知所措的婢女。「王爷,是、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用用你的鼻子吧,家宰。」解英径自脱下朝袍,一旁的婢女见状,赶紧上前帮忙。「这种廉价的过期熏香,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里?嗯?」
「呃……」
「还有问题吗?」解英淡淡的一瞥,气势却像千军万马般,辗过在场所有人。「还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家宰醒神,赶紧挥挥手,教其它人将那犯错的女婢给押走。
那女婢吓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群人走了,殿内寂静无声。
解英漫步至窗边,坐在窗边的长椅上,点起添了烟膏的烟管。
他再度独自的安静着。或许这样驱开所有人的寂寥,才是最适合他的人生……
第1章(2)
此时,有人拉了门边的铜铃。
解英起先没听到,那人又拉了拉。
解英一顿,醒了,有些不悦,懒洋洋的问:「谁啊?」
「王爷,小的送点心来了。」
「进来。」
门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托着比她肩膀还要宽的食案,慢慢的走进来,走到他身边,再把食案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
解英没看向来人,只看着厨子替他准备的各式点心。
又甜、又油、又腻……他突然厌烦,甩了甩手。「撤下去。」
「咦?」那人发出疑惑的声音。「可王爷──」
解英不让那人说话,又说:「我说撤走。」
「不过,王爷,抽烟前,肚子若不垫点东西,会闹胃疼的喔。」那人说。
解英挑眉。怪了,从来没人敢在他说一之后,跟他说二的。
这个敢跟他说二的丫头,长什么样子?他抬头,看了一眼。
「哦。」他笑了一下。「我记得妳。」
「耶?」
「妳就是那个『相盲子』嘛。嗯?」他温柔的微笑。
「呃……是……」被家宰拉来送点心的,正是恩美。
「主子刚罚完人,就被差来送点心,实在不是个好差事。妳说是吗?盲子。」
「呃,王爷,小的叫恩美,不是盲子。」恩美很勇敢的反驳。
可解英仍径自说下去,他很少听人家的话的。「通常这个时候呢,妳要安安静静的,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这样不是比较安全吗?嗯?」
「嗯,是的……」恩美点点头。
「那就撤下吧。」解英又拿起了烟管,抽了起来。「出去。」
「喔,好。」恩美应了一声,打算端起食案出去,可想了想,觉得不说对不起良心,便又转回来,接着说:「可是,王爷,抽烟前不吃些东西,真的会胃疼。那疼起来会要人命,我知道。」
解英不耐的闭上眼睛。
他不懂,所有人在知道他的真面目之后,都会怕他的,为什么这小婢女,却总是听不懂他的暗示,一再冒犯他的独处?虽然,她是在关心他没错。
恩美又说:「小的在家乡的父亲就老这样犯疼,所以王爷还是吃些东西吧。」
解英徐缓的吐了烟,牵起微笑,隔着烟雾看向恩美。
「说到家乡嘛,那咱们就来谈谈妳的家乡,如何?」他说得、笑得都很可亲。
「喔,好啊。」主人愿意和下人谈话,下人能有什么意见?
「妳是哪里人?」他问。
「王爷,小的是罗州人士。」罗州是位于南边、离京畿有百里之遥,专门出产罗织的州郡。
「哦?」解英状似很有兴趣知道她的身世,双眼专注地盯着她。「家里父母健在吗?几个兄弟姊妹?」
「嗯,健在。一个姊姊出嫁了,家里还有一双弟妹要养。」
「哦,过得好不好呢?」他又问。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很寻常,可恩美听完却一愣,没有马上回话。
解英觉得奇怪,偏着头,又问了一次。「怎么?过得不好吗?」
恩美的反应让他起疑,因此他更仔细的端详眼前这个小女婢。
第一次在那条廊道上看到她时,他只觉得她很普通,普通到把她丢到一群下人里面,便再也认不出她了。
何况,那时他有气,看到廊道上竟然有污秽腐烂的叶子,天性中的洁癖让他青筋暗自跳动,这个小女婢便成为他发泄脾气,还有打扫用的工具了。
可方才,她三番两次的劝他,要吃些东西垫垫底,抽烟才不会犯胃痛……
这个殷殷叮咛的声音,让他起了反应。
这心里的反应是什么?除了不耐烦、有些惊讶外,其余的,他说不太上来。
他只知道得多看她几眼、瞧瞧她长什么样子,所以就多问了她一些事。
这时解英才发现,这姑娘生得真是娇小,站在他旁边,或许还不及他的胸口;尤其当她拿着比她肩膀还宽的食案,无辜的站在那里时,更显出她的渺小,好像一个小孩似的。
而她的相貌,在看惯天姿国色的他的眼里,却是一种反璞的淡雅、清新──当然,若把她丢到一群嫔妃里,她要出头天,可是很难的。
但在这个当下,在这个他有些心闷的时候,没上什么妆的她,以最纯真自然的面貌示人,却让他感受到一股很强烈、很扎实的真实感;这种真实感,让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却也因此更加确定,她面对问题时的迟疑有蹊跷。
迟迟得不到回答,解英挪了挪身子,以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说:「有这么难回答吗?嗯?」
「呃……王爷……」恩美看起来想说什么,可是又不敢说。
解英对她这拖拉不干脆的样子有些不耐,但他只是笑得更加亲切。
他挥挥手。「算了,我不该过问私事,是我不对。」
恩美脸色一僵,好像被人推开似的尴尬。她赶紧开口、缓和气氛。「不、不,其实也没什么,他、他们过得很好……」那个「好」字,她说得很小声。
「好就好。」解英弹了弹烟灰,想了想,嘴唇得意的一勾,看着恩美又问:「家乡……有没有男人,在等妳回去啊?」
「啊?」对这问题,恩美没防备。「什、什么?」
解英打从心里笑了出来。看这姑娘红着脸、小小的慌张,还真舒坦,因为他知道,这是很真实的反应,没有任何伪装。方才的不耐消除了,他提起兴致,进一步说明。「所谓的男人呢,就是等着跟妳结亲的男人啊,懂吗?」
「呃,这个……也算有吧。」住在隔壁的阿牛,和她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老手牵手说以后要娶她,两人要永远在一起喔……虽然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不过也算发生过吧!想想还真羞,所以恩美便红着脸这么回答了。
解英看着她那红通通的脸颊,笑得更是开朗。「可是啊,盲子,我要告诉妳一句实话。」
「喔,王爷请讲。」恩美回神。至于王爷一直叫她盲子、盲子的,她不想再更正了,或许这种大忙人要忙的事太多,所以很难记得人的名字。
「虽然这里不过是王府,不过……进来做事的下人,其实跟宫里的宫女没有两样喔。」解英笑咪咪。
「咦?」什么意思?
「宫女一旦入宫,除非做错事被遣返回乡,否则,一辈子都要关在宫里,服侍主子,到死为止。」解英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悠哉的说:「这里,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