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入睡前,她抱着他的背,怎么他现在转过来与她面对面呢?
她从没跟人一起睡过,但她喜欢这种互拥的感觉,那么温暖,那么舒服,令她毫不迟疑地伸出手臂抱住他,渴望将自己更贴向他。
“啊……”他让她一挤,低低吼了一声,随即更加用力拥紧了她。
他的唇又回到她脸上,这次不再轻怜蜜爱,而是激狂地烙下一个又一个热吻,在彼此唇办相叠的那一瞬间,他翻身压上了他,同时他的舌也迅速探入,一寻到她的,便猛烈地交缠起来。
焚风吹啊,野火烧呀,他的热气薰得她无法睁眼,攀在他背上的指头无助地捏压着,她的嘴全然地任他摆弄,让他一再地以舌相濡,轻咬着,舔吻着,时而温柔,时而狂躁,她的心仿佛被挑到了云端,欢喜地随他飘浮玩耍,却又害怕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拥紧了他,感受着他男人身体的奇异变化。
他喘着气,双手在她身上游移,亲吻也密密地落到她的脸颊。她忽然意识到他的唇移到右颊,心头一慌,立刻转头,竭力偏过右颊,欲将那块黑斑往干草里压去,扭得脖子隐隐生疼,就是不愿他瞧见她的丑陋。
他的手掌移到她的颈间,五指张开,完完全全包覆住她的右半边脸蛋,再轻轻地将她的脸转正,让她得以面对他。
第9章(2)
“天空有时出大太阳,有时也会飘来乌云。”他轻柔地以拇指抚摸她的胎记,声音也如云絮般轻柔。
“这朵云飞了好远的路,累了,停在你脸上,不肯走了。”
他以前说,那是女娲给的印记;现在,又变成赖着不走的云;但她没有怀疑,脸上的黑斑块怎么来的,已不再重要了。
她朝他绽开笑容,他凝望她,以指头描绘她扬起的唇,手掌再往下揉抚,掀开她的衣襟,亲吻也来到这里深深地印了上去。
身颤动,心迷乱,两人再度紧密相贴,她承受着他的重量,听到了压折干草的脆响,哗哗簌簌,曦唏沙沙,很快地,草扯乱了,发披散了,他不住地探寻,终于深深地陷入了她的柔软里。
结合的疼痛令她咬紧了唇办,他亲吻不竭,柔声轻哄,在长长的唇舌缠绵后,他以柔缓的律动往她体内沉坠进去、再进去……
仰躺的她,迷蒙睁眼,看到他眼里的星,也看到他背后的星,星光交织,辉映夜空,她徜洋在这片星海里,欢喜地笑了。
那夜过后,往往她才划了两、三道刻线,吴青就来小山头找她。
星月下,山洞里,绿树边,河岸畔,他的热情比窑火还灼烫。他笑,她也笑;他喘息,她也喘息。肌肤相亲,汗水相融,分不出是谁的气息、谁的汗水;直到最后,他像一团熊熊烈火爆燃开来,倾注全力进入她的深处,两人同时战栗,烧烫了彼此的身与心。
仍是一个欢畅累极的夜晚,两人互拥沉睡;当东方略现鱼肚白时,她起身为他煮食。
他原先卧在干草床上看地,突然跳了起来,蹲到她身边。
“泥泥儿,我已当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她困惑地眨眼,她不懂。
“妻子就是和我作伴的女子,我们要一起生养儿女。”
“作伴?泥娃娃,给。”她有泥娃娃,他也有,这不是很好吗?
“唉呀!”他苦恼地搔搔颈子,瞧见装了黏土的陶盆,眼睛一亮,便坐下地,以掌铲起一把泥。“先来捏个我。”
他两手抓抓捏捏,很快团出两个泥球,再安上四只肥短的手脚。
她笑了出来,摇摇头,这一点也不像他。
“我技不如你,让你笑话了。”他也笑了,又团起泥巴,捏了一个较小的泥人。“这是你。”
一大一小两个娃娃躺在地上,没眼没嘴,她想取来重新捏塑,却见他将两个泥娃娃面对面叠放一起,就像他们夜里互拥相合的姿势,她的脸蛋陡地燥热起来,轻轻惊呼一声。
“本来是两个泥娃娃,可你瞧了一一”
他指掌用了力,将两个泥娃娃往对方压挤进去,两块泥变成了一块。
“咦?”好好的娃娃,为什么要压坏呢?
“我是丈夫,你是妻子,我们结合在一起。”他望定疑惑的她,目光灼灼,语声笃定:“就像这团泥巴,我在你里面,你在我里面,我们生也守,死也守,永远不分开。”
她亦是痴塑着他,每当他很认真说话的时候,眼里就会有星光。
她努力弄懂他的话:生也守,就像他们此刻并坐偎依;但,死也守,是什么意思呢?
死了,就不再吃饭,也不再呼息,变成了鬼,到了那时,他仍然和她在一起?像河水永远滔滔奔流,也像太阳永远在东方升起,不会突然水不流了,太阳不出来了?
她痴痴地凝望他,因深刻体会到永恒而震撼不已。
“将来,我们一起回吴国,我要将我所学到的典章制度和诗书礼乐带回去,再带你去看那雾水茫茫、神仙天界一般的太湖。当然了,还要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结一间小屋,我们的孩子在那里奔跑玩耍……”
她偎进他的怀里,帮他剥拿指掌间的泥巴,听他昂扬的话声。
他伸掌与她交握,两人十指紧密相连,已是相和的一团泥了。
北风刮来枯萎的落叶,她呆坐山壁边,细数上头的刻痕,距离他上回来,已经过了二十天。
入秋后,他来的次数渐少,话也少了,常常皱着眉头,一下子看天空,一下子拿树枝乱划地面。看着烦心的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渐凉的夜晚里,与他紧紧相拥,为他取暖;然后,他的鼻息又会变得浊重,在她身上的轻柔抚触也会转为猛烈的冲击,直到彼此汗水淋漓,累极睡去。
她轻抚胸口,那里的吻痕已经淡去不见了。没有他的日子,她变得容易疲倦,烤了山薯也吃不下。
脚边立着两个憨笑的泥娃娃,那是她依照彼此的相貌捏就的,一个他,一个她,准备等他来时,再让他那双大手压合成一团泥。
季孙陶来过,她试着问他,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却是红了脸。
“你去找他啊。”季孙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冷笑。
又等了好几天,她寝食难安,担心他可能生病还是受伤,于是拾起许久未戴的竹笠,快步往曲阜而去。
进城时已是黄昏,她稍微放了心,戴着竹笠在城里游走。
他住哪儿呢?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都往一个方向走去。
“吴公子这场婚礼真是盛大,三桓有头有脸的大人都来了。”
“还不是看在阳虎的面子,不得不来,还得装笑脸恭贺呢。”
“嘘,现在阳虎当权,谁有兵,谁就赢,大家都要活命啊。”
“那谁啊?都天黑了还戴竹笠,莫不是见不得人的逃跑奴隶?”
她跟着人群走,听他们说话,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宅第前,正挤在人群间不知所措,突然有人掀了她的竹笠。
“这不是丑死人的泥泥儿吗?我呸!”一个宾客立刻吐了口水。
“呸呸呸!我来赴喜宴,倒是撞上妖怪了,快滚!”
有人踢她,她跟枪了好几步,有人赶快避开,也有人拿石头丢她。
“吴公子,这丑妖怪不祥,她会秽了你的昏礼啊。”
“抓下去关了。”熟悉却变得冰冷的声音传来。
被踢跌在地的她抬起头,惊愕地望向吴青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