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说了什么惹你小妈难过?”父亲沉闷不悦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睁大眼望向父亲,不懂父亲为何第一时间总是先责问她,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不是吗?
“你别错怪孜凡,是我不小心把指甲弄断,太疼了。”小妈娇嗔道。
程父听了,急忙走到妻子身旁,拉起妻子的手,心疼地说:“怎么那么不小心。下回别再忙了,叫外卖就行。”
看到这一幕,她的心涌上一阵酸楚。父亲有多久不曾对她显现温柔的一面?久到她几乎要怀疑父亲是否曾经这般疼爱过她。
送她走出大门时,父亲顿了顿,突然开口问道:“你跟……那个姓纪的学长还有见面吗?”
她脸色泛白、胸口一闷,不懂父亲为何突然提到此人。
“我……很久没见他了。”她冷淡回道。
“这自始至终就不关你小妈什么事。”程父不自在地别开眼神。
她的心一紧,神色冷凝。
“我从来就没说过小妈什么,希望你们不要太过度揣想,尤其是小妈……这份莫须有的亏欠是如此沉重,你们累,我也好累。”她深吸口气,眸底充满无奈地望着父亲。
父亲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语,她在心底喟叹一声,便颔首转身离去。
从小她总是告诉自己爸妈不是不爱她,只是当时大人们忙于处理两人间摩擦生变的关系,哪还有心思顾虑她小小的心灵。直至他们各自觅得另一伴侣,不管爸妈、继父或小妈,他们都是善待她的,然而这种带着弥补心态、刻意的爱,让她承受得好闷好沉重。
她甩去脑中的纷乱愁思,搭乘捷运前往近郊。走出捷运站,她依着手中的字条寻着上面的地址。昨天放学整理桌面时又瞧见那则广告,她考虑片刻便打了电话过去,对方告知地址,让她今日下午前去面试。
抬头望着上方宏伟的建筑,应该就是她的目的地。举步走上长石阶,半晌,她停下脚步,望着青石阶梯尽头紧闭的大门,门禁森严,看来挺华丽气派。她迈开步伐继续往上走,忽地一条黑色身影不知从何窜出,倏地往下冲,经过时不慎擦撞到她的手臂,她一个踉跄,身子顿失重心,眼看就要往旁跌落,她轻呼一声,不知何时又出现一条黑色身影,及时扶住她的纤腰。
停在那人怀里不到几秒光景,她杏眼往上一睇,与男人互望一眼。男人迅速将她扶起,随即飞奔而下。
程孜凡转身望去,如果不是余光捕捉到倏忽而逝的那两条黑影,她真要怀疑刚才那瞬间发生的事是她的幻觉。
第一条黑影较瘦小,看不甚清楚;第二个男人则是高大健硕,虽仅是一瞥,还是稳约瞧见男人那对浓眉以及炯亮有神的大眼,还有那一头电卷头……呃?她没看错吧?
她眨着眼,半晌才回过神。
往上走向大门,她伸手按了门铃。不一会儿森严的大门开了,一名五十几岁、身材高瘦的男子走了出来,一袭笔挺西装、打着领结,一见着她随即面露善意地微笑。
“请问您是来面试的程老师吗?”声音温文有礼。
“是的。”程孜凡颔首,礼貌地微微一笑。
这声音应该就是昨天与她通话的人吧?果然——
“我是管家,敝姓金。昨天就是我与您通话……没想到是个气质美人哪。”后面一句,金管家几乎是含在嘴里喃语。
程孜凡听不甚清楚,扬起柳眉询问地看向他。
金管家笑了笑,像是没注意到她疑惑的表情。
“程老师请进来。”金管家挺直腰杆,展现他身为管家的架式,欠身让程孜凡走进去。
一进大门,迎面是占地不小的庭园,修剪整齐的花木,虽过于匠气,却也为庭园增添些许气派;接着触目所及的是那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物;她对建筑不甚了解,却也能看出这栋独立式建筑的建材不凡,气势雄伟。
一进屋里,映入眼底的即是宽敞富丽的客厅。金管家让她在沙发上等着,然后露出微笑、转身举步,动作优雅地走了进去,那神情、那身影,彷佛宣告着他是多么享受此份工作,以身为一个管家为荣。
程孜凡左顾右盼,总算有点了解为何那则广告会出现在报纸全版面里了。从建材到屋里家具的摆设,在在显示这家人豪气阔绰的一面,在这里头似乎寻不着一丝含蓄委婉。
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呢?
当她好奇揣度之际,金管家领着一名身材高大硬朗、年约六十的老人出现。
“程老师,这位是熊老爷。”
程孜凡起身,礼貌地略为颔首,心里微讶!又是电卷头?这附近人家是流行这种复古款式吗?
“我是熊一夫。程老师,别客气,坐着谈就好。”熊一夫嘴巴一咧,热忱亲切地招呼道,声音浑厚爽朗,看来是个亲切不拘小节的人。
程孜凡心里暗想,这位熊老爷真是人如其名哪!虽然有些岁数,然而他身上仍散发着“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不知道程老师今天可以开始上课了吗?”
程孜凡还未坐定,就被熊老爷热情急迫的问话惊愣住,险些岔了气息。
“不然明天也可以。”熊一夫见她没响应,以为她有困难,便退而求其次地说道。
“今天……不是来面试的吗?”她迟疑地问。
“通过了。程老师绝对没问题。”熊一夫满意地呵呵大笑。
通过?他们都还没开始谈吧?程孜凡不禁眉头微蹙。
彷佛怕她不愿意似的,熊一夫急忙说:“程老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只要我做得到的,二话不说,最好能天天过来。至于待遇,一小时看要多少,都没问题。”
都没问题?程孜凡杏眸瞠着,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忽地,熊一夫猛然往自己大腿上一拍,那清脆响亮的声音惊得程孜凡身子微颤一下。
“程老师,咱们就阿莎力一点,说定了,明天开始上课。”
程孜凡眨了眨眼,清了清被震慑住的嗓音。
“呃……可是我恐怕无法天天过来,一周三天可以吗?”
一听她愿意,熊一夫哪管三七二十一,不管时间、待遇,她说什么他只管咧着嘴猛点头,先答应再说。
“我可以先见一见学生吗?”会不会是个顽劣不堪的小孩?学校里的学生偶尔有一两个会令她头痛不已,但都还在她的掌握中,就怕这个学生不是那么好对付。
“那当然。”熊一夫叫住送了饮料过来的金管家,让他去把儿子叫出来。“我这个儿子很笨的,请程老师多多教导。”
“您客气了。”程孜凡客套回着,心里暗忖,那学生想必是熊老爷的独子或是么儿,溺爱也是正常的。
程孜凡端起桌上镶金边的骨瓷杯就口啜饮。片刻,管家以一种不寻常的利落身手急奔而至,倾身附在熊老爷耳边低语。眼见熊老爷愈听脸色愈是狰狞,程孜凡眨着眼狐疑地觑着。
“什么?!”熊一夫陡然一喊,气得大掌猛力往桌上一拍,“碰”一声,震得桌上的骨瓷杯弹跳起来。
程孜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震得身子险些也要弹将起来,虽如此,她外表仍是冷静自持,仅是眉头微微扬起疑问。
“老爷,别吓着程老师。”金管家适时提点着盛怒中的熊一夫。
熊一夫本是瞪大眼,一脸怒火,一听见管家的话,瞬间咧着嘴,虽面爆青筋,却仍刻意露出温柔笑脸,这种反差效果还真令人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