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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海?”他轻唤。即使是初次尝试,她的反应也未免太强烈了吧?

  他抬头探看她,她的脸绯红,正用力地在呼吸,她的眼神努力对上他,勉强迸出一句:“快让开--”

  不需他身让,她趁势从两人间的缝隙中屈滚下地,狼狈爬起后直奔最近的洗手间,趴伏在马桶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急转直下的一幕让宋子赫怔愣不已。他听见洗手间传来的异声,匪夷所思地尾随察看,蹲跪在地的田碧海背对着他,不停作呕,她按压了几次冲水钮,似乎才止住了反胃的冲动;她缓慢地直起身,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随意用双手揩了揩水渍,转身见到他,她迅速垂下眼。

  “怎么回事?”他抬起她下巴,只见她满脸倦意。

  “……”

  “我不懂你这是--”

  “拜托,我得回去了。”她气虚声弱,推开他的手。

  这次他不再阻止她,他仍兀自在讶异中。从认识田碧海那一刻起,除了她那张似曾相识的轮廓,她不断给予他崭新的经验,但他的想像力再丰富也绝无可能到此一层--她竟因他的爱抚而感到反胃?

  他目送她仓皇离去,第一次回头省思,她在最初时即不停对他释放的讯息--“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女生……我不能爱你……你会失望的……”

  这代表了什么?暗喻了什么?

  他困惑得太阳穴再度隐隐隐作痛起来。

  *****

  无论那些话代表了什么、暗喻了什么,他要得到的是一个确实的解答,而非模棱两可的揣想。

  他苦思良久,安眠药失去了作用,而脑部活动依然十足畅旺,他黯着眼圈到公司上班,所有近身下属被他难得一见的肃穆吓得互相以眼神交换,主动避开他视线所及之处,以免招来池鱼之殃。但一整天下来他也就静坐办公室沉吟,多余的字眼绝不多说,中饭略过,下午茶拒喝,笑话不出口,他甚至锁上了门,保持思虑的专一,然而他的结论照样从缺。

  他像推翻棋盘一样重新思考过。

  田碧海不热中肢体接触,甚至曾疑似因此昏厥;不欣赏健美猛男,至今是他的最长追求期纪录保持人,对黄色笑话免疫,对装娇扮俏毫无兴致,一己之力能解决的事绝不假男人之手,工作时总以严肃面目示人(尤其男性),广泛阅读但除去软性言情,重点是她严重抗拒他的爱抚……

  堆拢起来还需要任何事例加强心证么?所有的箭头均指涉同一个方向,也是他决计不愿接受的事实,她不过就是一个--

  不,他连说出口也不情愿。

  五点一刻,他闷声不响走出办公室,不理会秘书的叫唤,直奔宋子俐的服装店。

  他大剌剌推开玻璃门,走向正在柜内弯腰熨烫裙摆的堂妹,指节敲了两下柜面,直口直面道:“小俐,你是怎么认识田碧海的?”

  宋子俐莫名地直起腰,她环顾店内还在巡逛的两名女客,又看了看脸色极差的宋子赫,压低音量道:“你吃错药啦?”

  “快说。”他不打算顾上礼貌。

  “朋友间接介绍的啊,她们以前在国外念同一所学校,但不同院系。”

  他暗自忖度,又道:“你知不知她曾和谁交往过?”

  她朝天花板转了转眼珠道:“没听说过也没看过,我以为她眼光高。”

  “经常来往的好朋友呢?”

  “说真的我不清楚,她看起来挺冷淡的,公事公办之外,很少和别人套交情,也不参加聚会、同学会之类的。”

  “……”

  宋子俐突来飞天一笔道:“噫,你这么一问让我想起看过的一则报导。有一对男女同居了十年,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十年喏,邻居和他们也熟,不是深居简出的那种,有一天,男的无预警消失了,再也不出现,搞得女人发狂,拚命查了半天才知道那男的身分,他的过去,一切一切全都是假的。所以呢,现在的人做了什么,除了FBI之外你不一定都知道,和谁来往也不一定要公告周知,何况碧海她这么低调,其实,最有可能闪婚的就是她这种人了……欸,你干麻瞪我?我又不是暗示你她另外有人了,你不是又踢到铁板了吧?”

  “别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她翻了翻白眼,掌拍柜面道:“那好,我就说真正有用的话吧。宋子赫,你不必那么紧张东查西问的,你阅女无数,会不了解人家到底对你有没有心?况且,就算这次失手又如何?你不会以为你永远不会有这种时候吧?趁早习惯吧。”

  “受教了。”他面无表情告辞。

  一置身室外,冷风乍然拂面,席卷了他的焦躁不安。他狠狠吸一口凉气,忽然整个安步下来。

  他的确不必再东查西问,真正切身感受的人是他自己,无论枝微末节再恼人,都不能掩盖过一些事实;田碧海一向淡漠的眸光逐渐明暖,被拥抱时从原本的僵硬到后来的自然,偶尔被他逗乐时的羞怯懊恼,静静注视他时被他捕捉的尴尬眼神,自发性的微笑变多了……

  而真正的答案来自于她。

  第7章(1)

  她睡得极不安稳,辗转反侧扰乱睡意是主因,在熬过了时睡时醒的大半夜,接近凌晨时,终于抵抗不了生理的倦怠,重又沉沉入眠。

  但那段安眠期不长,她揣测应该不到两小时,一种实质的热闹氛围让她苏醒了。她撑开眼皮侧耳聆听,除了窗台前群众的鸟雀啁啾,邻居相熟的闲嗑牙交谈声,不应该有这种异乎寻常的感觉,她的家恒常与寂静相伴。

  再仔细谛听,空气中有她父亲捻棋落盘的声响。原来如此,她棋艺深厚的父亲常与自己对弈,不管什么棋都好,总能得出一番趣味,此起彼落的棋子触底以及相互敲击,营造出不孤单的假象。

  再也无法入睡,钟面指着七点三十五分,以周末而言嫌早了点,但她无遐思考排遣时光这回事;她已经三日过着食不知味的生活,后来她还索性减略一餐,免得进食成为棘手的新烦恼。

  她赤脚下了床,决定到与卧房通连的小浴室洗个澡。努力打起精神将全身梳洗完毕,换了轻便裤装,扎起长发,最后揽镜自照,咦?怎么面目还是没有展现气象一新?

  她肯定了一件事,她的累是精神上的耗弱,和体能无关,她彻底被干扰了。可田碧海,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你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啊。

  “……唔,我怎么没想到这着棋呢?真是不进则退啊。”父亲的喃喃自语传来。

  真羡慕父亲,几时她才能修炼得这般潇洒自如?

  拖着意兴阑珊的步伐,她推开房门,穿过客厅,以眼角余光瞄了眼坐在沙发一角的父亲,气息恹恹地挥个手。“爸早安。”

  “起来啦!替你做了早餐了。”

  随口应了声,她站在阳台前寻觅那几盆她搬回来的植栽,几秒钟的光景,忽然灵台清明了,她倏地回头,睁大了眼望着洒满了晨曦的客厅一角,并且以她的一点零视力肯定再三,与父亲对坐下棋的不是空气,是结结实实的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让她睡眠品质大打折扣的罪首。

  她火速冲到两个兴高辨烈对弈的男人间,捧着额角头疼万分,终于忍不住对老父脱口而出:“爸,你怎么又随便让外人进门,不怕歹徒把我们分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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