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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公公赶紧跪下,“奴才给王爷请安。”

  沈力恒没有出声,只是拱拳一揖。

  赵本义看着,不禁一笑,“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锦绣官。”

  “不敢。”

  “沈家是五百年前的织锦世家,有锦绣天下的美誉,前日传出遭祝融之灾,还有人说锦绣官丧命,本王就想这怎么可能,沈家应该是充满福气,怎么可能如此福德浅薄?”

  不知如何回言,毕竟那火是他要小虎子放的。

  看向李公公,“李公公,你起来吧!”

  “谢王爷。”

  赵本义盯着沈力恒,表面温和,但语气略显不满,“本王等你太久了,久到本王快丧失耐性。”

  “不知王爷在等什么?”

  “本王就要登基,选了几个日子,都因为找不到锦绣官而作罢,本王有没有在等你?”

  李公公赶紧接话,“回王爷的话,这次特将锦绣官带来,给王爷督造龙袍,凭锦绣官的技艺,定能顺利制成龙袍。”

  赵本义笑着挥挥手,“龙袍不重要,本王在乎的不是龙袍。”

  “我知道,王爷在乎的是万龙御天图。”沈力恒淡淡一回。

  李公公一时还听不懂,但见到赵本义那眼睛一亮的样子,心想这难道是比龙袍更重要的东西吗?天底下有这种东西?

  “伍将军那时亲自前来找我,便讯及此事,当时,王爷还没起兵呢!”沈力恒淡淡说着。

  赵本义脸色有点难看,当然知道沈力恒在讽刺他,暗讽他早就有狼子野心,多年来一再隐藏,如今终于露出马脚。

  有点狼狈,有点难堪,更有点讶异,先是这沈力恒踏进御书房,气势不卑不亢,态度沉稳,毫无畏惧;再来还能绵里带棍、话中有刺,看来这个锦绣官虽然官小,但不好应付。“所以本王希望你,帮本王将万龙御天图织出。”

  沈力恒淡淡一笑,“王爷何以确定小臣会?”

  “你不会?”赵本义笑着,笑声带着一丝嘲讽,“那本王怎么打下这个天下的?本王登基在即,天子易位,你说你不会?”

  “真没想到王爷这么深信所谓的沈家传说。”

  李公公在一旁听着,愈听愈模糊,力恒这趟进宫,不是要为王爷织龙袍吗?怎么谈论的都不是龙袍,而是那幅什么御天图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什么又是沈家传说?怎么力恒从没提过?

  “我本不信,但现在我已经打下天下了,我就是真命天子,正朔易位,你们沈家也该有子孙无师自通这针法……”

  “王爷,那是乡野传说,未必是真。沈家几百年来再三解释,历代先皇都从未追问,怎么到了王爷手上,却这么热衷那些老百姓平时取乐的传说?”

  “不相信这是假的,这肯定是真的。”

  沈力恒突然懂了,这个王爷想要证明自己即位的正当性,硬要拿这数百年的传说来证明,如果他确实能织出万龙御天图,则代表赵本义就是真命天子,起兵也是顺应天命而为,顿时可以摆脱起兵造反、叛变逆主的恶名。

  他猜得没错,赵本义开始觉得自己的位置不稳了……

  “王爷,历代先皇之所以对这个沈家传说毫无兴趣,是因为他们都是好皇帝,专注处理政事、解决民疾民苦,万民拥戴,江山自然牢不可破,一幅万龙御天图自是无用。大行皇帝虽然软弱无能、优柔寡断,但仍为善良之人。”

  “你想说什么?说本王连那死老头都比不过吗?”骂的当然是日前才自尽的大行皇帝。

  “王爷若想稳坐江山,得民心即可,有或没有沈家的万龙御天图,一点意义也没有。”沈力恒铿锵有力说着。

  事实上,他确实还想劝,如果这江山确实无可避免要由赵本义来坐,那至少希望他将心思放在百姓身上,为百姓谋福利。

  他确实不在乎谁当皇帝,王与霸,人民自有选择;赵本义能起兵成功,势如破竹,便代表民心向背。

  “你个小小的锦绣官,敢跟本王说大话?本王准备了十五年,这才打下这个天下,该怎么当皇帝,还要你这个毛头小子来教?”

  “……”

  “本王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织?”

  沈力恒抬头挺胸,毫无畏惧,即便迎面而来的将是生死交关,他依旧毫无恐惧。心里唯一挂念的是,紫心他们现在如何?

  离开宅院了吗?在路上了吗?出城了吗?紫心醒了吗?他那一击,会不会太用力?她伤着了吗?

  唉!种种问句,不能亲眼见到她,只能自己忧心,一依旧无解。“小臣不会,也没有什么特殊针法,无从织起。”

  赵本义看着他,不禁大怒,似乎更害怕面对一个事实;他本没有资格得天下,天命非如此,沈家没有子孙会。

  他宁可是得到的答案是,沈力恒不愿织,而不是不会织,因为沈家子孙不会织,便代表这江山不该易主。

  沈力恒想通了,心里更是一叹,看来毋须期待赵本义,此人必大行皇帝还要昏庸,固执,不思行正道,竟相信这些乡野传说。

  “拉下去,关起来,好好伺候他,直到他愿意织为止。”

  兵勇冲入,左右钳制沈力恒,用力往外一拉。王爷下令,他们也毋须顾忌,这段日子,已经这样对付了几个不肯臣服的前朝大臣。

  李公公看着,更是忧心,想要劝,却发现赵本义怒气冲冲,脸色涨红,顿时不敢言语,只能焦急看着。

  这时与沈力恒擦肩而过,那人便是拒为赵本义起草即位诏的大学士,对方年近七十,沈力恒见过一面,知他原本身子骨硬朗,但这段时间或许常遭刑求,显得消瘦气弱,但仍顽强挺立,不肯倒下。

  大学士看着沈力恒也被拉走,不禁大笑,笑声里净是敬佩,“连锦绣官都知道忠臣不事二主,这满朝文武都该惭愧啊!”

  “大学士……”

  “对!别给这猪狗不如的畜生织龙袍,他哪有资格?畜生穿了龙袍,还是畜生……哈哈哈——”大学士饱受折磨,早已失去过往的翩翩风采。

  沈力恒被拖走了,临走前隐约听见那御书房内的争吵声——

  “即位诏?你别想了!”还啐了一口唾沫。

  “你,本王定要杀你九族。”

  “九族?十族我也不怕。”

  “好!本王将你的乡党亲友,授业传习,当成第十族,一起杀……”

  沈力恒闭上眼睛,这果然就是赵本义的真面目,是个为达目的,不择说短,残酷无情之人,幸好……幸好是他回来,不是紫心……

  幸好……

  不幸……不幸……

  马车辘辘向前,趁夜行进在路上,前方仅有沈一虎驾驶。平儿陪着赵紫心,坐在后方车棚内。

  平儿想要开口劝慰,却说不出口,反而泪水擦也擦不尽。

  赵紫心不听任何话,靠在车窗旁,任由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干泪痕,却吹不走心里的痛。

  眼一闭,泪水再度滑落,颈后还在痛,却比不上心痛;赵紫心抱着自己,从默默泪流,到最后放声痛哭。

  平儿不敢劝,生离死别最痛,只能陪着哭,不断流泪。

  前方驾马车的沈一虎当然也听到了,只能加快速度,往前奔去,想让风声遮盖着那两个女人的哭声,一怕旁人听见这莫名的女子哭声,二来怕连带引起自己的伤心。

  马车行进得快,不抓稳几乎坐不牢,可是赵紫心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振起身子,跪着看着窗外。

  “姊姊……别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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