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渴望,他转过身来。
不是他。
唐左琳瞬间怔住,气喘吁吁,只觉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冷了。
大约是晓得认错了人,被叫住的路人也没多说什么,唐左琳这下连尴尬的余力都没了。
“搞什么……”她抚着头,眼眶发潮。分明早已放弃,在离开的时候甚至都做了一辈子无法相见的准备,然而,现在只是知晓他回到台湾,见了一面,她便控制不住自己……
好想见他。
唐左琳在街头盲目地走着,人群冲散了她跟保镖,冷静下来以后,她肯定会狠狠责备自己现在的作为,但在那之前,就这样吧,随便怎样都好。她没打算停下来,反正没一会儿就会被找回去的,求个短暂的“自由”,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跟我走。”
忽地,她的手被握住,一把熟悉的男性嗓音拂在耳后,震愕了她。
“骗人……”
唐左琳瞠大了眼,难以置信。他连着两次的出现都是突如其来,无法预料。她还不及反应,便已被迅速地拉进停在街头一隅的厢型车。
一关上门,霍于飞便自后座探出头来朝她一笑。“好久不见了,大小姐。”
“于飞?”她愣住,却不是因为太久没见,而是因为他模样。“这一点都不适合你……”她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大叹一口气,霍于飞耸肩。他牺牲很大啊!
这时,霍克勤开门坐入驾驶座,唐左琳看着他,又瞥了一眼霍于飞,笑意更浓。这两人不愧是堂兄弟,长相相似、体型相近,霍于飞把先前稍长的发一口气全剪了,做起跟霍克勤一模一样的打扮,一戴上墨镜,不近看,压根儿就分辨不出谁是谁。
“叙旧就留到下次,你们快走。还有霍克,记住你欠了我多少人情啊!”
霍克勤苦笑。“嗯,我知道。”
戴好墨镜,霍于飞骚包地吹了声口哨,打开车门离去。对于这番变化,唐左琳置身其中,胸口扑通扑通地跳。这简直是奇迹,他们……究竟是怎么知道她在哪里的?
“我们……要去哪里?”
霍克勤发动车子,改装过的车内有个小萤幕,显示着道路前后左右的影像,目前看来应该是摆脱了那些监视的人。“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哪里?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所谓安全的地方吗?
“我、我还是回去比较好……”她答应唐沅庆的,回去,然后换取这个男人的性命无虞,但若打破约定,她不敢保证,唐家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我说过我不会有事。”霍克勤握住她的手,轻易地控制住了她的挣扎。“相信我,嗯?”
于是唐左琳不安躁动的心绪一下子平定下来,男人注视她的目光如水,又深又静,她无法反驳。
尽管内心多少仍有疑虑,但唐左琳还是选择把自己百分百托付给他。反正,她还有第三个愿望可以许。
车子在路上疾驰,没人说话,过于安静反倒教人窒息。霍克勤扭开了音响,SnowPatrol的<Run>在此时流泄出来,主唱误伤的歌声让人听着心都拧了起来,感觉无比荒凉。点燃吧、点燃吧,假若我们还有选择……
唐左琳闭上眼。她可以对未来的一切抱持希望吗?
假若我们还有选择……
第8章(1)
车子开进了山路,一片迂回曲折,最后来到了一栋矗立山间的别墅。
唐左琳下了车,尾随他进屋。四周一片阴暗,感觉得出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并无闲杂人等。
山里空气清新,她深深吐纳着,这里的一切闻起来都是甜的,还不及发表感想,下一秒就被霍克勤拉入屋内,整个人落在一堵温厚坚实的胸膛前。
“你吓到我了。”
“呃?”
唐左琳被他吐在耳畔的浓重叹息搞得脸红耳热,不明所以,只是手心里的温度使她异常安心,便乖乖蹭着。
“我以为……你遇到危险。”否则没事她不会在大街上那样奔跑,正因如此,他才会不惜打草惊蛇,提前这么多天将她带走。
如今也只能顺其自然,他不可能再把她送回唐家——想起那一天在萨拉古罗,霍于飞将那叠资料交给他,表情严肃。“这个就是唐家非要把大小姐找回去的理由,你要真想带她走,最好快一点。”
他当时沉默,决定回台,但内心仍有一个角落动摇了。真的可以吗?他有这个权力吗?倘若文件里全是真实的,那么现在情况已经大不同,她不再只是一个随时会被弃置的棋子……
然而好不容易掌握在手里的温度,他没有放开的勇气。
“别放手。”忽然,她握紧了他欲抽离的手。霍克勤一怔,感受她的手指正微微发颤,却又使劲了力揪住自己。“我不想回去了……就算非回去不可,我也要自己走。”
倘若非得分离,她不想再让这个人亲自送她离去,当初在萨拉古罗是也是这样,要他看着却无法阻止,那样的痛,对曾失去一切的男人来说,太残忍了。
霍克勤明白了她的意思,难以言语。原来她的不告而别竟是如此,她选择牺牲自己,不想让他太疼,老板娘转交给他的信件里尽是蹩脚的虚言假语,其实字字句句都是她逼迫自己书写而成。她可以为他痛,那么……他呢?
“过来吧。”叹一口气,他认了。
唐左琳不解,任他牵着进了房间。她坐在床沿,看着霍克勤进出。山里微凉,他给她泡了热茶,但接踵而至的并非是自己期待的亲吻及拥抱,而是一份文件。
“这是……”她素来敏锐,有种直觉告诉她,里头的东西不会让她太好过。
霍克勤瞅望着她,只见她脸上浮现不安。如果可以,他也想瞒着她这些——一辈子,但若真的那么做了,那也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任性自私而已。
“这里有你应该要知道的东西。”他说,墨黑的眼紧瞅着她,左手握着车钥匙,右手则握了下她的手指,想要藉此给予她一点安慰。“这是你的权利。”
他的口气斩钉截铁,手尽管没使力,还是给了她一种安定感。唐左琳咽了咽口水,应了一声,下定决心翻看。
四周很安静,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回荡,霍克勤细盯着她脸上表情变化,那清润的眉眼从茫然到错愕,最后转化为震惊,不敢置信——
“这……”她抬眸,眼神惶然,里头记载的大半都是她在进育幼院之前的事,那些……连她自己都遗忘的回忆。
她的母亲、父亲,以及那个过去曾一度拥有的家。
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很羡慕幼稚园的同学都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疼,她问妈妈:“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哪里呢?”
那个在她脑海里面容已经模糊的妇人,总是用一种饱含忧郁的语调回答她:“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因为很远,所以我们无法见面。”
后来大了,所谓的很远很远,就是去了天国的意思。她的父母亲因一椿交通意外而过世,那之前的记忆断断续续,大半都已忘怀。原来在被唐家收养以前,她本姓张,那是爸爸的姓,妈妈也冠了夫姓,所以唐左琳一直都不晓得,她的妈妈也姓唐。
名副其实的唐家大小姐。
“唐沅庆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也就是你妈妈。”霍克勤的声音兜头而下,打破了这一片令她窒息的沉默。“她后来跟你爸爸私奔,和唐家就此断了关系。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从南美接你回去以前,唐沅庆并不晓得你是他亲生的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