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漠皇身体微恙,殿下现行赶回,要月盈殿后。”她淡声说出穆纳岳替她准备好的说词。
原以为这要等到明天才会派上用场,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
“是吗?即使如此,你便随朕会行宫吧。”李彧炎说着,随即推开门板,就见她站在门前,粉嫩颊面上的泪水未干,不由得皱起眉。“怎么哭了?”
明小满垂脸抹去泪水。“月盈思念殿下。”
“……是吗?”难道才一段时日的相处,她便已对穆纳岳日久生情?抑或者只是因为丧失记忆,而最熟悉的人却不在身旁才感到恐惧?
“还请凤皇回行宫歇息,明儿个一早,月盈还得赶路。”她闪过他,走到门边下逐客令。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只留两个随行侍从,要朕如何放心得下?”他回身瞅着她,“北驿是不少商队通商的必经之处,龙蛇混杂,你还是随朕回行宫较为安全。”
既然穆纳岳已经离开,没道理还放任她一人待在这里 。
“月盈一个人也没问题。”
“你刚才没将门插上。”
“那是……”她抿了抿唇,暗恼自己根本忘了这件事。
“走吧。”
李彧炎自然地牵起她,不由分说的带着她往外走。
明小满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唇略微发紫,身上的披风也透着湿意。
难道说,他压根没回行宫,而是一直站在外头?
被强硬地拉进客栈楼下等待许久的銮驾,里头暖得有如衔月城的春天,仿佛一切早已为她准备好。
但里头这么暖,为何他向来温热的大手竟比她还冷?
“还冷吗?”李彧炎柔声问。
他们一坐定,銮驾随即向行宫的方向驶去。
“……冷的是凤皇。”她直盯着他还不肯放的手。
“朕冷着你了?”他的大手轻搓着她的手,直到热意从两人手心窜出。“这样还冷吗?”
他软声问,那姿态,俨然将她视为心头肉、掌心宝,教她更加难受。
“凤皇,请放开月盈的手。”她想抽回手,他却拢着不放。
那样轻柔的劲道动摇着她的意志力,让她很想不顾一切的扑到他怀里,全盘托出,但却不能。
“朕的小满儿怕冷极了,总是从头包到脚,然而手却包不了,老是冷得直搓手,她最爱朕像这样暖着她的手。”他说着,眸底无限柔情,眨也不眨地直睇着她。
那灼热的视线,令明小满心头一跳,心底无端窜出一道声音,告诉她,他在试探她。
不,也许说试探并不合适,应该说是……他仿佛知道了她是谁,正试着说些往事,企图勾起她的记忆。
她蓦地想起自己曾经告诉凌,她看见了段殉和哥哥身上的黑影,如今想来,凌肯定告诉哥哥了……所以,他们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正因为知道她是谁,他才坚持跟随?
那么,她是不是该顺势坦承她已想起过去?
菱唇颤了颤,她终究还是将舌尖的激动隐忍下来。
不,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哥哥定会愿意以皇朝换取孩子,但是金雀皇朝绝对不能落在穆纳岳那种人手中!
穆纳岳无法做到哥哥的爱民如子,他不会善待金雀百姓,况且,他也不会放过哥哥……
“……月盈并不是凤皇的皇后,凤皇唐突了。”她垂上眼,逼自己这么说。
“那么,就姑且当你是,慰藉朕,好不?”
那么低声下气的请求,要她怎么拒绝?
总是意气风发的哥哥,那般器宇不凡的哥哥,面对她时总是细哄软求,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这般的宠爱?
“月盈只待一晚,凤皇又何苦呢?”她叹。
要是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他身边,他该怎么办?
“只有一晚,有时却更胜天长地久。”
“就算我不是正牌皇后?”
李彧炎不禁笑了,知道她正在软化。“看着你,可以让朕觉得小满儿就在身边,并没有离开朕。”
“凤皇太痴情,不是好事。”她闷声咕哝。
“……情痴,也只给一人。”
明小满闭上眼,不敢看他执着的眸色,更不敢看他为她消瘦的身形。
这一生,她真是欠他太多太多了……
来到行宫,外头风雪冻骨,然而替她准备的房早已火炉熏得极暖,且满室清香,是她最爱的香气。
这一切仿佛都在他意料之中,否则又怎会早早差人准备?
明小满拧起眉,疑惑他是否早已猜到了什么,又或者是穆纳岳私下跟他说了什么。
她攒眉细思,想着穆纳岳临行前的暧昧话语。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让她诱住哥哥的?
第16章(2)
“早点歇着吧,朕已派人将被子和床面都暖过了。”
她不禁回头,微愕地看着他手中端了杯热茶。“……凤皇不是回寝房了?”
“不,朕是去替你拿热茶。”他走到桌前,拉着她一并坐下。
“……凤皇不需要为月盈做到这种地步。”
“什么地步?”李彧炎轻笑。“朕可不是一出生便是皇子,也不是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很多时候,许多事都得自个儿来。”
“但,现在是皇帝了。”
“那又如何?”他将茶递给她。“这是小满儿最喜欢的,这名字是她取的,因为她说泡开的茶叶像是展翅的翠鸟。”
明小满垂敛长睫,将杯子握在手中,再次确定他确实是打算勾起她的记忆。
许是怕她真的会回泰漠,所以准备在这段时间内唤起她的记忆吧。
“月盈并不爱喝茶,太涩。”她故意说着反话,只因翠鸟根本不涩,反而清香甜醇,入喉回韵。
“你又没喝,怎知茶是涩的?”
“……连两日赶路,我累了,想要就寝,请你也早日歇息吧。”她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刁蛮任性,甚至不客气地赶人。
“也对,确实是累了,你早点歇息。”李彧炎不怒反笑。
他的小满儿在他跟前,从不管礼教那一套,喜欢我呀你的这般唤,唯有在他人面前才会唤他皇上。
“你……”
“嗯?”他笑得更开心。
“夜已深,你该回房了。”她起身,不快地瞪着他。
“朕在这里看你入睡。”
“这怎么可以?”
“朕只是想守着你入睡罢了。”他只是像确定,她真的回到他身边,她是真实存在,并非是做梦,更不是他空想的幻影。
明小满在快显露伤悲之前,高傲地调开眼,走向床,放下床幔,和衣躺上床,却发现床上铺着裘皮,就连被子都是宫中才有的貂裘被。
她难过的把脸埋进被子里,紧闭双眼,不让泪水滑落。
他的焦急和无助,她都懂,问题是眼前的状况让她无法对他坦白一切,现在的她,只能想如何甩开他、如何让他远离自己,否则一旦她必须回宫时,他是不是要随她去赴死?
她只能看见生死,没办法替他承受,为此她更恨自己的无能,空有看得见,却没拥有改变的能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地听见些微声响朝她逼近。
她知道他坐上床畔,像往常一样替她将被子该妥,温热的长指在她颊上轻移。
“小满儿,我这皇帝只为你而当,这个帝位,我随时可以不要。”
明小满皱起眉,没搭腔,假装入睡。
这怎么可以?
她的哥哥明明就是当皇帝的料,只要他在,可以造福更多百姓,说不准还可以帮助更多的玄人,所以,他怎能不当皇帝?
“想起我,快点想起我,我的小满儿……”他破碎低哺,轻吻上她的唇,不敢躁进,只是轻柔贴覆。“别把我给忘了,不准忘了我……我想你想的心都快碎了,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