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她也懒得拒绝了,把花收下,然后道谢,他就会微笑离开。
她依循惯例,对他说了声:“谢谢。”把花收下。
可是这回他却没有微笑离开,他问她:“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她的心被猛烈撞击一下。帮忙?是的,她肯定非常需要,尤其他是个律师。
可是,找他帮忙,那便意味着她得把自己的过往摊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是她能承受的吗?
不,她得再想想。
她回他一个微笑。“谢谢你,我很好。”
心里却在OS,你好个鬼!
但陆雅夫显然不相信,他把名片放在柜台上,翻转过来写了一支电话。“有事,打这支电话给我,这是专线,任何时候都可以找到我。”
子榆看着他,眼里有丝感激,只是一闪即逝。
“好。有需要的话我会打给你。”这是一年多来,她除了说谢谢,对他说最多话的一次。
此刻,她自觉像要溺毙,哪怕是一片薄薄的浮木,她都忍不住要紧紧攀住它。
第4章(1)
一直以来,因为他是慕家的独子,他的人生更像是已安排好的,只能照着剧本走。他是家里长辈的傀儡,在疼爱他的背后总夹杂着长辈们自己的爱欲和权利欲,至于他真正在乎的,从没人替他想过,他也从没想要争取过;遇到子榆之前,他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子榆闯进了他的生命中,纯属一场意外。
他一个留级生和学校模范生一起离家出走七天;回来后,子榆未婚怀孕,他被子榆的父亲提告,然后他们在一笔巨额交易下和解,条件是二十三岁的他必须娶十八岁的子榆。
为了他的妻女,他第一次自觉到自己是一个男人,有应该负起的责任,所以他同意奶奶的安排到美国读大学。谁知,八个月后,他被告知他的孩子在他家的医院早产过世,老婆离家出走。
他觉得自己被命运狠狠揍了一拳,为了找出真相,他离开自己的原生家庭,在外公的资助下,建立了汇融集团。
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子榆的下落,那是因为他心底一直深信,他和子榆之间,应该不只是因为年少轻狂的一场性事所衍生出来的一场人生闹剧。
可他真的能肯定吗?
这六年来,他像独自定在幽暗不明的迷雾中,不知道自己曾经相信的是否到头来却骗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应该和子榆谈一谈,可她的态度夹杂着不安和抵抗,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些什么,即便他知道她心里确实有着恐惧,但他知道,除了躲他,她怕是不会多透露一个字了。
但他还有子榆的阿嬷。
那晚,他要从她家离去时,他从阿嬷的眼神里看到深深的无奈;他知道,想要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从阿嬷那里探知了。
十分钟后,他把车停好,独自按着门铃。
子榆的阿嬷来开门,抬头看了他一眼。“来啦。”随即让他进屋去。
茶几上有着花生糖、芝麻糖、腌渍酸梅和一大杯白开水。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不觉笑了起来。
“阿嬷,你还记得啊。”
“阿嬷当然记得,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东西。”
他先尝了一颗酸梅。没错!这是她老人家自己腌渍的酸梅,酸甜软Q。
还透着一股花香。好久没吃到了,真是怀念啊。
“阿嬷,你还在自己腌酸梅啊?”他随口问问。
“小欢欢喜欢吃嘛,家里也很少买什么零嘴,所以我就腌个一大罐摆那儿,她想吃就自己夹来吃。”她解释。
听到女儿跟自己的相似处,他显得很开心。
来好婶指了指冷气和饮水机,很平静地说:“这些都装好了,谢谢你。”
“阿嬷,我才应该谢谢你愿意让我帮忙。”
“听到你这么说,我心里有好多感慨。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要她们母女吗?”
慕风语带保留:“眼下这状况,恐怕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愿便能成局的,不是吗?”
“那份离婚协议书,你签字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签?”
这问题来势汹汹,逼得他不得不说:“我不想糊里糊涂作下决定。”
“很好。你今日找来,就是为了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后,你就可以立即决定要不要签字,是这个意思吗?”
他是这个意思吗?似乎又不尽然。
“阿嬷,你很清楚,我有权知道所有的真相。”
来好婶不喜欢这个答案,可是,她又不能勉强他,只好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唉,好吧,谁叫你有权利呢。”
来好婶将思绪拉回几年前,娓娓道来子榆刚嫁入慕家、她还在菜市场卖鱼的时候——
“阿嬷?”子榆穿着孕妇装来到她的摊子旁。
“唉,你怎么又跑来菜市场了,你明知道慕风他奶奶不喜欢你来。”
“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喜欢,也不差这一件了。”
“吃饭没有?”来好婶看着孙女浮肿的眼皮和黑眼圈。“睡不好啊?”
“昨晚脚抽筋,好痛!”
“去看医生没有?”
子榆摇摇头,她一点都不喜欢去慕风家开的医院。
“不看医生怎么行咧,你看你这么瘦,是不是都没吃饭啊?”
“我吃不下。”
她怎么可能吃得下!她每天得刷洗六间厕所的马桶,还必须洗到光可见人的程度,餐桌上每餐都有她不敢吃、不敢闻到味道的羊肉。
“吃不下也要多少吃一些啊,不然你肚子里的宝宝会长不大耶。”
她抱住来好婶。“阿嬷,我真的好想死啊!”
“唉,阿嬷知道你日子难过,偏偏慕风又远在美国,可是你一定要坚强的把孩子生下来。阿嬷看得出来慕风很喜欢你,我想慕风的奶奶也看出来了,所以才要慕风到国外拿学位当作娶你的条件。她算准了,慕风为了你一定会照做。今天她对你做的所有不合理事情,都是要让你自己知难而退、离开慕风,要是你不忍下来,你们就要被拆散了,那宝宝怎么办?”
子榆听着阿嬷的话,哭得更伤心了。
“我知道你不是慕风奶奶口中那种随便的低贱女孩,你是为了离开你那酒鬼兼赌鬼的老爸才会和慕风发生关系。可是子榆啊,有钱人家的饭碗不好端啊。”来好婶摸着孙女的头发。“孩子啊,你是不是后悔了?”
“不,我不后悔。”
她不是顾全面子才这么说。十八年来,他的父亲让她的生命有着不可言喻的难堪,虽然她有阿嬷的疼爱和保护,可是她依然觉得活得很痛苦。
直到高一遇到慕风,他一直对她很好。
他对她的好,慷慨得像太阳照耀大地一样,从来没指望她回报。他很珍惜她,那是她不曾享受过的感受;他宠她,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像什么宝贝一样重要。
因此,她对慕风的感情一变再变,终至变得很复杂。
有愧疚,有感激,当然也有日积月累堆砌出来的喜欢,怀了他的孩子,她很意外,可是并不后悔。
来好婶轻拍着子榆的背,听她继续说。“只是,他的家人不喜欢我,最疼爱他的奶奶更是讨厌我;在他家,除了佣人,大家都忙,没人会和我说话,只有他奶奶每天对我冷言冷语和永无止境的嫌弃,啊,我真的觉得活得好累好累……”
“你爸是不是又到他家去乱了?”
“上个月五号来找我借钱,我给了他一万,好久没看到人了。”
“你爸怎么这样!三番两次上慕家去要钱,这样你要怎样在慕家过生活,人家怎么会看得起你!都是阿嬷不好,没把你爸教好,拖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