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像支使手下丫鬟一样地支使自己,却并不生气,大概是因为他有办法暂时不让她去面对那场莫名其妙的官司吧……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他保护自己的原因何在,但眼下只能躲一天是一天了。
她拿过账本,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翻看,将每一个数字深深印在脑海中,但看到一半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账册涉及温家的商业机密,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叫外人看的?
即使温廷胤再怎么不把她放在眼里,也不至于对她如此坦荡吧?更何况,柳舒桐他们家也是做买卖的,也涉及到船运,温廷胤既然知道她和柳舒桐的关系,总应该对她有所防备才对。
想到这里,她将账册轻轻阖上,望着温廷胤,眉心微蹙,被他捉摸不定的行为和言谈,惹得心绪有些混乱。
原本在小憩的温廷胤忽然睁开眼瞅着她,懒洋洋地问:“有话问我?”
“我在想……你到底是我的灾星,还是福星。”她轻声道。
他挑着眉笑问:“那你希望我是哪一个?”
“自从遇到你,前前后后就出了不少事,若说你是我的福星,我真说服不了自己,可是……今天你的确救了我一命。”
“不让你和旧情人一起走,就算是救你一命了?”他戏谑道,“你是怕见他,还是怕见你的父母?”
“也许……并不是怕。”她垂下眼睑,“只是不想面对而已。你既然认得他,他和我退婚的事情,想来也是他告诉你的,否则你不会这么清楚我的底细,那么你应该知道,我娘是我爹的三姨娘,已经去世多年了,我在家中并不得宠,只是因为自小爹娘将我们姊妹都送到学堂读书,才认识柳家人,柳舒桐自小和我谈得来,我父亲觉得我家能和他家联姻是件好事,便为我们定了亲。
“两年前,我的一位远房表姑搬到京城来住,带来了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静雪表妹……”
“后来人家一见钟情,于是和你退了婚。”温廷胤听得腻烦了,提前替她说了结果。“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你们成了亲之后他才变了心,那你岂不是要守活寡?若是他到时休了你,你不是更没面子?但你非把自己逼到离开京城,真是自虐。”
江夏离苦笑着摇摇头,“你不懂,被退婚固然伤了我的面子,也伤了我的心,但我离开京城,不全是因为如此……”
温廷胤望着她的眼,微笑道:“让我猜猜……你离开京城是想引起他们的愧疚之心,然后害他们一辈子都活在内疚之中?”
“你真的以为我会是这么单纯的人?”江夏离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以前从未有过的深沉。
“从柳舒桐接近赵静雪时,我便看明白了,柳家经商,而赵家也是经商出身,但赵静雪的母系一族和皇室曾有姻亲关系,所以赵家很希望能借助这个关系,为自己谋得更大利益,相比之下,我父亲毕竟只是个小小侍郎,自然不比她有利用价值。”
她见温廷胤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自己,无奈地苦笑。“你没想到我早已想明白了这一切吗?不仅是柳舒桐,连赵静雪看上柳舒桐也是有原因的。柳舒桐年少风流,女孩子看了都会喜欢,但赵家已是没落贵族,虽有地位却无财力,否则也不会寄居到我家,赵静雪若是嫁到柳家,对赵家的重新兴旺是有好处的。”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又黯了几分,“其实赵静雪本是个挺单纯的孩子,只是她娘太会调教了,让她也变得越来越有心机。她刚到我家时,想吃一颗桃子都客客气气地询问,后来……她可以堂而皇之地拿走我新做的衣服,只因为她‘很好心地认为’我的脸色太不配这种艳丽的颜色了。”
她伸开胳膊,摆了摆袖子。这件艳丽的桃红色衣服是他为她挑选的,当看到这个颜色的时候,她觉得有几分好笑,却又有点骄傲。温廷胤是个很有眼光的人,他亲自挑选这个颜色,必然是觉得她穿这个颜色不难看。
他望着她的笑容,似是猜出她的心思,也挑唇一笑,“那你应该庆幸,摆脱了一个会将妻子当作梯子来爬的未婚夫,也远离了一个将亲人当作自家奴仆来奴役的表妹。这么说来,你跑到彭城当个酒坊的掌柜,还真不像是为情伤心走天涯。”
“自然不是。柳舒桐退亲之后,父亲虽然很少说话,但看得出他是有些失望,不过不管怎么说,赵静雪也是我家亲戚,不过家中那些姨娘和我几位同父异母的姊妹一天到晚都在说风凉话,唠唠叨叨的,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份憋气,便给爹留了字条,带了两位仆人,就离开了京城。”
“就是你酒坊里的小四和老王?”
江夏离却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你又不曾去过我的酒坊。”
温廷胤笑道:“我就算没去过,也是知道的,别忘了,你可是得罪过我的人,你的一举一动,我当然关注。”
老话重提……江夏离现在对他的话总是半信半疑。按说温廷胤应该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但是他又时常会做一些不合乎身分的诡异举动。
比如说,突然从刘青树手中接下押送她的这件事,好吧,就算他是出于人情,顺手带上她这个麻烦,那现在该将她移交刊部了吧,怎么又私自决定把她先带回瀚海山庄,还大张旗鼓的说要把她当作贵客来招待?若是被刑部的人知道了,不是会治他一个窝藏罪犯的重罪吗?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温廷胤,忽然发现他的一双眸子如幽深的海水一般,青湛湛地笑望着自己,那笑意的背后,似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春光旖旎,让她先是一怔,继而――脸泛潮红。
第7章(1)
江夏离这位“贵客”,在瀚海山庄出现后,受到多方瞩目,温家人都好奇地来打听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让温廷胤如此特别对待。
温千姿很骄傲地向大家介绍她是一位了不起的着书人,但她从其他人眼中看到的是不解和轻视。
也是,除了温千姿那种对她笔下故事极为热中的读者之外,谁会正眼瞧她这个三流写手?连温廷胤都对她的写文能力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
所以,那为她举办的接风宴席,她也兴趣缺缺,能躲就躲,反正她也明白,那些蜂拥而至的宾客们,都是冲着温廷胤而来的,至于温廷胤,从他们回到瀚海山庄之后,她就再也没看到他了,不知道是去处理船行的事务,还是躲清闲去了。
但柳舒桐也来了,他成了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为见江夏离而来的宾客。
他一入山庄,便急切地到处找她,她本来是躲在一处假山后,但见他锲而不舍的样子,心想若是不出去见他,他是不会走的,她只好无奈地走出去招呼。
“桐哥,你也来啦。”
一见到她,他立刻将她拉至一边,急急地说道:“夏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彭城吗?怎么会认识温廷胤?他又怎么会和你这么……亲密?”
江夏离暗中叫苦,心想这些问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该怎么回答?
四处看看,却不见温廷胤的影子,这个答案又只能由自己解释,只好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说:“我和他的妹妹在彭城认识,正好我要回京,他便让我坐他家的船,一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