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李铁担心的问。
“总有办法能教她露出马脚,”燕羽轻掸衣袖,起身道:“忙了一晚,都去歇着吧。”
此刻就是再着急、再担心,也于事无补,他望着天边的微微芒亮,心里渐渐的平稳安定下来,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已很久未逢敌手了。十二宫,事到如今,他索性放手陪他们玩一局。
在她的印象中,所谓的将军不该是如此形象。
她以为身披盔甲上阵杀敌的将领,应该长得虬须满面,壮硕结实,而不是像他这样,有着一张俊美清秀的面庞,以及斯文修长的身形。
他更像一个读书人,而不似武勇的将军。
传说,正因为他如此文秀俊朗,所以屡次让敌人掉以轻心,反而连连大捷,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传说,霁皇本想让他考文状元,留在朝中居相位,过着安逸富足的生活,但他却选择了一条镇守边关的风尘血路。
他真是一个令人捉摸不定的人,通常,她总能从对方的眼中一眼看穿他们的想法,但在他的身上,她却看不出任何真实的情绪,他将自己掩饰得很好,一切都似乎隔着一层纱。
“公主,前面便是望月庵了。”婢女在车帘外轻声提醒,打断了她的思绪。
“停车。”她朗声命令道:“一会儿我独自到庵堂进香,你们都待在山门外候命。”
据说嫣公主任性娇气,发号施令时我行我素,她希望自己揣摩的语气不会差得太多。
今天,她佯称要到庵中烧香许愿,其实是为了见一个人。
但要见的人是谁,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应该是宫主派来的一个人。
半个月前,她自十二宫总舵赶往颖州之前,宫主便传话说事成之后,她头一件事便是来到这望月庵中,见一个能协助她的人。
没有名字,不知长相,只需她在这庵堂内等待,那人便会现身。
她点了一炷香,耐心跪拜于佛像之前,许久许久,看着香炉的袅袅烟气环绕着往天空飞去,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公主久等了—”
苍老的声音自耳际传来,她抬眸,看到一青衣老尼正慈眉善目地对她笑着。
“你是……”她犹豫,不知这是否就是她要等的人。
“贫尼法号慧益,”那老尼又道:“佛心慧语,荣斋静益。”
后面一句似偈语,实是暗语。
她马上明白了,眼前的老尼,便是她要等的人。
“若离拜见师太。”她颔首道。
“别忘了,你现在是公主,不是什么若离,”慧益老尼立刻正色道:“亦不必对我行什么礼。”
“我……”她这几日虽装作高高在上的公主,实则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婢女,在十二宫里,她不过是个连宫主的面都见不了的下人。
自从家中遭遇了那一场变故后,她不愿忆起往昔伤痛,别说名字,恨不得连本姓都忘了,因此十二宫的管事便另外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若离。
“近日还好吗?”慧益问:“他们可曾怀疑?”
冒充公主是天大的死罪,然而为报宫主救命之恩,再危险的事,她也心甘情愿去做。
“我不知道,”若离轻轻摇头,“那燕羽不露声色,对我十分客气有礼。只是我想使者忽然服毒自尽,他们多少会怀疑吧。”
“嗯,宫主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不必担心,你会取得他们的信任的。”慧益笃定道。
“宫主说的?”她诧异的问,“何以见得?是因为我长了一张跟嫣公主极为相似的脸吗?”
“不只如此,”慧益微笑,“连毛病都一样呢。”
“花粉症?”电光石火间,她便意识到关键。
“对,嫣公主有此顽疾,恰巧你自幼也有。”
可是提到这个花粉症,她总觉得那天有什么破绽被燕羽看出,全身不自在了起来。
“宫主猜想,他们或许起了疑心,所以接下来还会继续试探你。”慧益又道。
她心下忐忑,不知自己能否从容应付。
“放心,宫主会派人协助你的。贫尼也会尽己所能,助你马到功成。”
听上去似乎很容易,然而她的一颗心却沉得更快。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对手并非等闲之辈。
燕羽,一个听上去如此斯文无害的名字,却成为她内心最深的恐惧。
第2章(1)
“真没想到,这儿的江水真清!”站在船舷上,若离望着足下绿波,轻声赞叹。
都说颖州地处蛮荒,放眼皆是狼烟黄沙,然而却有这如江南般的清新美景,实在令人诧异。
“微臣猜想公主会喜欢,所以特意带您到此游玩。”燕羽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若离回眸,对他微微一笑,表示谢意。
两人名为未婚夫妻,实则关系疏远,就连此刻一同出门游玩,也是一前一后,隔着相当的距离。
“将军为何忽然想到带我至此泛舟?”若离问。
“因为今儿个天气晴好。”燕羽随口答。
他发现自己是一个可怕的人,撒谎时也能如此面不改色。明明是要试探她,却故作闲雅从容,逗她开心。
“颖州哪儿都不好,唯独这条江却清澈可人,本地百姓饮水捕鱼,皆由此源,所以,此江被称为颖州的生命之水。”燕羽彷佛在介绍风土人情,侃侃而谈,以免引起她的怀疑。
果然,公主似乎不疑有他,兴奋的脸色与水光相映,煞是娇嫣美丽。
“哦?这江里还有鱼?”微风拂面,她顿觉心旷神怡,“现捕的鱼最好吃!咱们也弄两条来,在这船上煮了,吃个新鲜如何?”
忆起从前父母健在时,常带她与哥哥踏青郊游,于林中猎鸟,溪中捉鱼,在风和日丽下升起篝火现烹现食,那新鲜自然的风味就算是绝顶的大厨也做不出来。
“怎么,公主吃过现捕的鱼?”他彷佛抓住她话语中的漏洞,怀疑她的身分。
“有一次……跟皇兄微服私访的时候吃过。”若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刻补救。
燕羽微微一笑,看似相信了她的胡诌,然而一双高深莫测的眼睛却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他在等待,等她自个儿露馅。
“鱼我已经命人去捕了,还要再一阵子才能煮熟。公主如果饿了,不妨先用些点心如何?”停顿片刻,他轻轻道。
衣袖一招,立即有下人端盘捧碗,送至船舷之上。
“我特意叫人备了些公主爱吃的点心,”他继续试探,“有松子糖、桂花糕、马蹄爽、豌豆黄。”
若离闻言全身紧绷,生怕自己再说错一句,便现了原形。她缓缓坐下,故作平静的淡淡答道:“可惜……我不爱吃甜的。”
“不爱吃甜的?”燕羽假装诧异,“臣该死,居然不曾听说。”
“我自幼讨厌甜食,”若离答,“母后怀我的时候,看见甜食便觉得恶心,所以御医们都说,我一定是个男孩儿—可惜让父皇失望了。”
她没记错吧?关于魏明嫣的喜好,十二宫里有满满的一大册子,她都在临行前一一背熟了。所幸她从小饱读诗书,对文字有过目不忘之功力,如今恰好派上了用场。
燕羽看着她镇定的容颜,死死地盯着,像是不放过她眼角眉梢任何一个细微表情,以从中揣测她的真假似的。
“怎么了?”她知道他在观察自己,心中不由得忐忑,低下头去,“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他将盘子挪开,“是臣疏忽,害得公主饿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