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灵手捂胸口,镇压住体内直往上窜升的怒火,清秀的脸上有的是几欲崩溃的神色。“够了……”
她强自镇定——深深吸气、徐徐吐气;调匀呼吸,找回冷静。“我不跟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我承认昨晚是我喝多了,我道歉,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能离开了吗?”
“我从未有过留下你的意思,姑娘,我还怕你赖着我不走呢!”长孙无忧一摊手,昨晚受到的欺负,今早总算讨回公道,他英俊的脸上泛起满意的笑。
可恶的男人!俞清灵忿忿的跺脚,转身欲走。
“喂!你的包袱。”长孙无忧叫住她,依然躺卧在铺着干草的地上,悠闲的姿态仿佛置身在人间仙境。
橙红色的阳光映入,为他的身躯和惬意的容颜镀上柔柔的暖意。
俞清灵一步步走到长孙无忧面前,直接面对他迷人至极的外表,心神忽然恍惚了两下——虽然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语总教她火冒三丈,但当他收敛起嘲弄人的态度,英俊的脸上展现出些许的善意,她突然有种错觉,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可恶。
恍然间,她想起昨夜——他在柴火边,虽然衣装不光鲜,神色却是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让她失去了戒心,完全不在意孤男寡女共处的事实以及分享着他的食物。
“你要去哪里?”长孙无忧提起俞清灵的包袱。
“这……与你无关。”
长孙无忧状似漫不经心的问:“是否需要我送你一程?”
“不必!”用力扯回自己的包袱,“放手!”
长孙无忧审视她一眼,确定这年轻气盛的姑娘意识很清醒,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他才松手,任她离去。“早点回家,一个姑娘随意在外走动,很容易发生危险。”
他的劝告在俞清灵身后响起,让她的脚步顿了顿,回头见他已起身,束起他那散乱的长发。
俞清灵的目光停留在长孙无忧含笑的脸上——昨夜的事再次在她的脑中浮现,在她心灵最脆弱时,漫天大雨淋得她心灰意冷、无处躲藏,是这个男人分了她一点火光……
就算她抢了他的酒,醉后还闹了他一晚,他依然善待着她——尽管在口头上,他一点亏都不肯吃;但其实,他并未伤害她!
她扪心自问,这个男人,怎能说他可恶呢?
假如他说话含蓄一点,她也不会对他那么不客气;假如他的态度正经一些,她相信每个人都会喜欢他吧?
俞清灵忍不住对长孙无忧道:“昨晚,多谢你了。”
长孙无忧一听,顿时感到很意外——本以为她是个骄蛮且不肯认输的姑娘,此刻她诚心道谢的态度却改变了他的看法,望着她那略带尴尬的清秀小脸,他不禁笑着点头。
俞清灵愣了愣,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赶紧快步走开——自从她爱上了结义二哥,就不曾关注过别的男子,在她的眼中就只有二哥一人!
如同现下这样跟男人交谈,凝视他的笑颜,甚至与他一起过夜,这些都是前所未有,不可思议的经历!
对二哥的执着已耗尽了她的青春与热情,她不想无疾而终,也因此,她不允许自己的生命中出现另一个能影响到她的男子,俞清灵跑出破庙,离开树林,晨风吹拂,撩乱了她一头青丝。
背光处,一队青衣人马赶到树林外,与她正面相对。
俞清灵见状,止步不动,看着青衣人下马,朝她走近。
“大小姐!”众人低头行礼,动作整齐一致。
俞清灵平静道:“不是叫你们别来找我吗?”
“老爷请您务必回家一趟。”
俞清灵冷笑,“我若是不肯,你们又能如何?”
“大小姐,老爷病重,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回去见他一面。”
“病了?”俞清灵蹙眉,眼中净是怀疑。“什么病?”
青衣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风寒?头疼?腿痛?”俞清灵轻蔑的一笑。
那个背叛她娘亲,拥有三妻四妾且纵情声色的男人,向来是身强体壮的——当她的娘亲因难产,受尽一天一夜的痛苦,哀鸣不已时,那男人还能在妓院里玩乐,完全不肯回家关心一下发妻的安危;当她的娘亲死去那天,俞清灵也离开了那个充满恶意的家,她不屑与家中有如妖魔鬼怪般的女人们争夺父亲的关怀!
那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根本就不懂得爱,更是完全没有为人父、为人夫的自觉,如今他病了,找她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他的良心发现,要向她忏悔吗?
“我又不是大夫,对他的病情毫无帮助。”俞清灵嘴硬不肯妥协,但心中却退让的思忖,反正一时间找不到二哥的下落,回去看看那男人也好。
这些年过去,她对生下她的男人已经没有恨意,但也全然无爱。
她心目中的爹亲另有其人,那是一个会关心她,且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他这几年又收了多少偏房,生了多少孩子?他的病床前应该不缺我一个吧?”
“大小姐……”青衣人身为俞家雇的下人,不便插嘴主子的私事,所以对于俞清灵的质问难以回答。
她的眉心依然紧蹙,看了看脸色很无奈的下人们,轻声一叹——罢了,既然那男人如此慎重的派人找来,她就回去一趟;往后在寻找二哥的旅途中,说不定她不会再回到那冰冷而疯狂的家了。
当她上马,跟着青衣人离开的同时,另一队黑衣人马也由远而近,朝着树林的方向而来,和俞家的队伍擦身而过。
对方的头领在见到俞家的青衣人马时,立即露出友好的笑容,向他们打招呼。
俞清灵在双方人马互相寒暄之时,率先策马离开。
黑衣人识相的告别俞家队伍,“不多说了,我们得去接大少爷,再会。”
“再会,不过你们的大少爷不是身体虚弱,长期在家养病吗?”
“哦,他最近康复了不少,前些天外出寻访名医……我们昨夜收到信鸽,才知他人在林子里的一间破庙避雨,赶不回家。”
“那你们快去接他,免得一耽搁,他没人照顾,又要病倒了。”
黑衣人各个脸上带笑,纷纷点头,友好的告别。
此时此刻,在林中的破庙里,一名不修边幅的男子剔去胡碴,梳理好长发,穿戴整齐,转眼间从落拓浪人变成优雅的翩翩佳公子。
在长孙家的黑衣人马赶到破庙前,男人已漫步走出庙宇,面向阳光,耳边适时听见一声声叫着“大少爷”的呼唤声由远而近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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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俞家是以经营纺织业名扬天下,而他们为皇家制作御用贡品所生产的衣饰布料也受到全国百姓的敬佩。
然而俞清灵却是俞家的最后一人——当她母亲因难产去世,一尸两命时,入赘俞家的父亲乘机执掌大权,排挤掉家族的亲戚,安排了他自己的亲友一步步吞噬了俞家的产业。
踏入多年不曾回来的家门,俞清灵乍见到应该卧病在床休养,但实际上却是拥着新纳入门的小妾饮酒作乐的父亲。
“你的身体不要紧吗?”看着父亲和他的酒肉朋友嬉笑着,俞清灵强忍住转头就走的冲动,冷静的问:“找我有何事?”
“你回来了啊!”父亲睁着混浊的眼,打量着俞清灵,随即吩咐下人,“把大小姐带去打扮得漂亮一点,然后安排她去见长孙家的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