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定现在不适合谈太重口味的话题,徐秀岩暗自决定将来找个机会好好和她谈一谈。
“……热可可。”史嘉蕾垂下脑袋,小小声说了一句,有点困窘。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知不觉间把热可可的温度当成他的温度,那比安眠药还要容易哄她入睡;偏偏她自己就是泡不出那种温度和味道。
“不吃点东西?”
她摇摇头,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徐秀岩不着痕迹倒抽口气,压下莫名躁动的欲流,好半天才应了声,匆促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女人的一个眼神而起了怪念头!
摸摸重新上好的石膏,戴着毛帽、墨镜、围围巾的史嘉蕾若有所思,听着门半掩的房外,徐秀岩和那个“密医”交谈的声音。
“现在虽然是慢了些,但还可以拆,等伤口再愈合下去就真的很麻烦了。”
她的小手摸上平坦的小腹,即使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疤痕。
现在还是会痛,但没那么痛了。
“当然脸部重建也是尽早开始比较好,久了伤口长出肉芽,处理起来问题比较多。”
她的小手往上移,摸摸歪斜的鼻梁和看起来像兔唇的伤。
现在脸已经不肿了,虽然仍丑陋。
“烧伤呢?现在有人工植皮,不能做到和以前没有不同吗?”徐秀岩询问得很仔细。
“我倒觉得该从心理建设先下功夫,才能承受长时间的治疗,而不至于打击病人的信心。”
“那声音……”徐秀岩压低声音问。
医生也配合减低音量,“得照内视镜才能知道是伤到声带,还是血肿压迫到声带,当然还有其他可能,例如喉返神经受损。”
“差别是?”他忙问。
“前两者还好,能治愈,只是需要花时间,但如果是喉返神经受损就非常麻烦了,因为神经断了就是断了。”医生简单解释。
“那不会好了?”徐秀岩沉了脸色。
“难说,复原有限吧。不过还是得看情况,有时候不可能救活的伤偏偏就好了,有时候简单的小感冒也能致命。”医生瞧了门内史嘉蕾的背影一眼,又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再跟我说吧。”
从她只愿意打上石膏,其他伤连看都不愿意给她诊断一下的情况,最重要的还是从心理着手,否则说再多也没用。
徐秀岩也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送他离开。
第6章(2)
“医生走了。”听见他走回来的脚步声,史嘉蕾先开口。
“嗯。”他应了声,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好平滑。”她摸着手上的石膏,“想不到在家就可以打石膏,而且这位医生做得真好。”
“我事先跟他提过,所以他把工具都带来了,毕竟你不想到医院去吧。”他无奈道。
史嘉蕾不以为然地转移话题,“你说他是密医,难道还有诊所?”
“没有,他在世界各地的医院被踢来踢去,当人球医生。”徐秀岩眨眨眼。
史嘉蕾笑了几声,感觉有点紧张。
黑眸一黯,他突然问:“要不要到外面走走?”
她老是闷在家里,该出去透透气,心情才不会越来越灰暗,趁今天他休假,陪她到附近散散步,应该是个不错的决定。
“不要!”她想也不想就拒绝,墨镜下的眼里溢满惊讶。
“如果你担心陈太太的话,我已经提醒过她不要跟任何人说。”因为陈太太不会想经历第二遍的方式“提醒”。
见她还是犹豫,他又说:“况且她完全没认出你是谁。”
“不代表别人也认不出来!”史嘉蕾握紧双手,态度开始强硬起来。
“距离这里最近的一间民房,步行要三十分钟以上,不会有人来的。”他放软声音说服她。
史嘉蕾用颤抖地手摘下墨镜,问了一个问题:“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吗?包含家人?”
徐秀岩当然也想到这点,也询问过陈太太的家人。“所有知道的人,我都提醒过他们不得再转述。”
“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吗?她家有会用电脑的孩子吧,你能把他们的网路线都断掉吗?你知道网路是这世界讯息散播速度最快,且毫无阻碍的媒介吗?”
徐秀岩想起有关她被网友批评的报导,霎时词穷了。
“网路是最不用负责的传播管道,人人都可以自由发表言论,自由攻击别人。”她愤慨道。
“但是陈太太并不知道你是史嘉蕾,就算有人上网写了什么,或有什么流言,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你。”
“有心人就会做很多联想,穿凿附会,随意抹黑。”史嘉蕾讥刺的口气十分强烈,“到时候,你将会发现‘有心人’到处都是。”
徐秀岩蹙起眉心,发现她简直是草木皆兵。
难道公众人物都得像她承受这样的压力?
那他宁可把她关起来,永远别让任何人见到她。
从来没有面对过媒体的徐秀岩无法感同身受,只知道这逼得她精神紧绷,每当提起这件事,都会令她难以克制的发火、迁怒。
他的心拧紧。
史嘉蕾起身,绕过他,走到窗前,左手抓住窗帘,但没有拉开,“其实……我只是想唱歌,唱自己的歌给大家听而已。”
那曾是个很单纯的心愿。
“只要有人愿意听,写自己想唱的歌,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就好……第一次被唱片公司赏识,我好高兴,他们说我写的题材很新颖,表达的方式很特别,希望我继续努力下去。为了不辜负称赞我的人的期望,我好努力好努力的写,认为自己真的很行,不管写什么都会成功。”
她的眼神有些迷惘,但是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回想起过去美好的时光。
徐秀岩缓步踱到她身侧,只能瞅着她。
史嘉蕾仿佛没发现他的目光,继续说:“刚开始,我做得很好,陆续出了几张专辑,都被歌迷所喜欢,走在街上都能听到我的歌曲被播放,虽然也曾经被指点过哪些题材是不适合那时的我,但是初入行,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奇,唱片公司的人说什么我都听。渐渐的,我写的歌越来越长,也越来越不符合主流市场,公司看我能赚钱,便好声好气的要我修改,我也听了他们的话改了好几次,偏偏越改,我越搞不懂这是自己原本想要表达的歌曲吗?是我自己的东西吗?他们明明说过我的创作是主流音乐中的一股清流,却又要我走回主流音乐的路上,偏偏这些歌曲,确实把我推上歌坛一线歌手的地位。
“不过我心中的不满并没有因此消失,我还有想要发表的歌曲,想自我作主,但随着与公司在词曲创作上的理念不同,我渐渐感到不快乐。也许是自视甚高吧,别人的好意提醒听在我耳里变成批评,说话的口气也很冲,动不动就摆臭脸,认为他们不了解我。有一次,我终于受不了,用续约为筹码和公司谈判,要求做一张由我自己担任制作人,全权策划的专辑。公司拗不过我,答应了。
“能够做自己想做的歌曲,我把这视为自己积极争取的机会,发表了一张全创作的专辑,里头有许多题材,多元曲风,就是没有和爱情有关的主流歌曲。我信心满满,认为这集大成的专辑会突破以往的销售量……结果出炉,那不只是我卖得最惨的一张,也是当年度各家唱片公司中排行榜倒数有名的。
“公司数落我,唯有歌迷才是我的衣食父母,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这就是在演艺圈生存下去的方式——假如我还想继续走这行的话,就必须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