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希望?”万俟懿表面上平淡无奇,心里早已被惊惶折磨得痛苦难受,“也许万俟家注定要亡在福家手上。”
“懿!小菊还没死!你忘了她说过的话吗?”万俟非又气又急的说。
绝望开始从万俟懿的身上散发出来,但是他们明明还握有许多后援、许多可能性啊!
这一刻,万俟非才看清楚,东菊篱对弟弟而言,不仅仅是颗棋子而已。
万俟懿对妻子用情至深啊!
相同的,如果东菊篱一倒,他万俟家的真命天子也会跟着一蹶不振。
“小菊说过的话?”万俟懿愣了愣,千思百绪萦绕心头,好不容易想起了最重要的那句誓言。
约定好了,小菊不会先走……
忽然奇怪他们活在一个扭曲的时代,为何仇家就有这种运气?
为何幸运之后总是接着不幸?
难道他万俟懿就无法扭转命运?
不,他偏要颠覆事实不可。
“对,约定好了。”万俟懿淡淡的说,抬起沮丧垂下的脑袋,垂散的发丝之后,目光如炬。
要走,也得看他放不放手!
“再给她一箭,赌她会倒。”
咻……
响箭划破空气,没入战甲之中,女人退后了几步,仍稳稳的站着。
“嘿,你越欠越多了。”
“我指的是你们三个人一人一箭。”
“不早说。”
咻……咻……
女人的身上又补了一箭,另一箭她挥刀挡下,但禁不住箭势,跪倒在地,很快又不稳的爬起身。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还被压跪在地上的东菊篱看着这一幕,痛苦不已,忍不住朝她大喊:“文娴,快逃啊!别管我了,快逃!”
“……大局为重。”贾文娴举着刀,以一己之力,对抗满坑满谷的人,面无惧色。
眼见劝不走她,东菊篱小脸扭曲,牙根咬得死紧。
“很不公平,对吧?”一道清浅的声音响起。
东菊篱不用回头,便知道来者何人。
“为了做大事,有人忍辱负重,苟且求活,有人销声匿迹,等待敌人遗忘……所有行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局为重。”即使在军容坚强的兵卒之中,福浅荷还是维持一身华美的衣着打扮。
“你有个非常明理的手下。”福拾翠也来了,经过东菊篱的身边,取过兵卒的弓箭,正对着贾文娴,又射了一箭。
第9章(2)
不敢去看,东菊篱紧闭双眼,一脸煎熬,微微喘了口气,然后再度张开双眼,只剩下决绝毅然。
“拿我的命抵她的,放过文娴。”
福浅荷微笑,“真有趣,几年前你也是这么求我的,那时我没答应,难道今天就会不同?告诉你,你的命是我的,石南玉和万俟家的资金也是我的……当然,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家伙的命,我们也不会放过。”
东菊篱骤然瞠大眼眸,忙不迭的朝贾文娴大叫:“快走啊!留在这里也是死,回去通知主公!这是我的命令!”
“我不同意。”尽管身中数箭,贾文娴还是直挺挺的站着。
如果她走了,就没有人知道东菊篱在这里。
“你不懂吗?留下来也只是陪我送死。快走!”东菊篱用力挣扎着,想从压着自己的兵卒手中逃走,反而整个人被压趴在地上,只能勉强抬起头。
贾文娴摇头,“唯有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万俟懿也会失去做大事的决心。”而他们这些人全都会倒。
“真会说,跟你哥哥一个样。”福拾翠指的是新任右相贾文原。
他取过一箭,再度对准贾文娴。
“不准说我兄长的坏话。”贾文娴挡下那致命的一箭,同时朝福拾翠冲了过去,“留下菊夫人和我们的货物。”
“不要过来呀!”东菊篱一惊,大叫。
福拾翠拔出腰间的利剑,掷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插进贾文娴的胸膛,把她钉在那颗大石上。
“虽然深明大义,却毫无实力。”福浅荷说出评语,一个动作,大军往东方移动,东菊篱以及押运的石南玉和资金也一并被带走。
靠着大石,喘着最后一口气,贾文娴空着的那手动了动,指向大军退去的方向,再也没有放下。
万俟懿站在自己人的尸首之前。
“又晚了……”万俟孝低语,神情掩不住焦急。
万俟懿来到一个手指着方向,死不暝目的弟兄面前,蹲下身子,为他合上双眼,“谢谢你。”接着,他起身,头也不回的指引方向,“他们往东走了。”
一路上,他们死了好多弟兄,一路上,也都靠这些弟兄临死前奋力的一指,才能继续追下去。
还要再碰到多少这样的场景,他们才能找到人?
或者还有活下来的吗?
理智的,他不断的赶路,并推敲前方等待的险境,不理智的,他满心只挂念那个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被推上险路的女人。
“主公,发现贾姑娘了。”
万俟懿回过神来。
另一头的万俟孝比他还快的赶到贾文娴的面前,跃下马背,脸上充斥着不敢置信和痛心,只能小心的抱住浑身插了刀和箭就断气的她,按下那指引了方向的手,泪水涌出,狂流不止。
“文娴啊……文娴……”那声声哀伤的呼唤,也唤不回一条坚强果敢的性命。
明白弟弟对贾文娴的一番情意,万俟懿的脑海却浮现自己抱着东菊篱痛哭的画面。
贾文娴最后的指路已经完成,但是再走下去,真的会有希望吗?
会不会东菊篱就是下个贾文娴?
一想到这里,万俟懿不敢再想下去。
“你留下。”他晓得弟弟也无法再前进,可是他还得赶路。
孰料万俟孝把贾文娴身上所有的兵器仔细的除掉以后,交给别的兵卒,小声托他保管好贾文娴的尸身,才转头对上兄长。
“是福家兄妹做的。”他把贾文娴握在手中的福字旌旗摊开,抑郁已被仇恨取代。
万俟懿看也没看一眼,跨上马背,“走吧!”
仇家不变,他的意志更坚定。
她一直在迷惘的途中,探索人生的意义。
那年嫁给他,以为就是幸福。七年顺遂的岁月,有个和自己目标一致的人相互扶持,她便已知足,从没想过有一日苍天要收回给的,是那么不留情。
十九岁,她开始为从没注意的情丝迷惘,人生这条路,走起来也不再平坦康庄,崎岖是什么,她逐渐明白。然而随着年纪越长,越是困惑,难解的郁痛渐入心扉,恼人的愁绪每天都折磨着她,在爱与不爱间,彷徨无措。
当失去那人的宠溺时,几度心生歪念,令她更加煎熬。
她总是反覆思量,自己怎么会走歪了路?在爱与家族之中迂回前进,却两边都搞砸……才知道是她太自以为是,所以才会得不到期望的结果。
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上天总是不回答她……
“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嗯,我也闻到了。”
“好像是从这几车万俟家的‘货’窜出来的。”
抵不过越来越多的声音,福拾翠只好先拨开运粮车上的稻草,检查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怪味,没想到……
“浅荷,被骗了。”他叫来妹妹,一起端详那几车载满了鸡鸭牲畜的尸体以外,什么也没有的运粮车。
福浅荷双眸一转,“会不会藏在这些牲畜的体内?”
福拾翠立刻让军队停下来,仔细的检查,然而花了许多时间,将所有的尸骸里里外外都翻完后,仍然找不到贵重物品。
福浅荷略略眯起眼,随即来到东菊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