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团圆的日子,她却连留住最重要的人都办不到。
在良辰吉时,东菊篱来到正厅,站在浅荷的身边观礼,并且得在万俟懿出现时,把浅荷的手交付到他的手中。这是长辈的要求,也是她展现度量的时候,即使她一点度量也没有。
她看见不如她当年出嫁时盛装打扮却别有一番风情的浅荷,如同自己坐在太师椅上任由亲族打量、祝福,听他们把七年前说过的话再搬出来一次,瞅着万俟懿走过人群,来到她……不,来到浅荷的面前,她突然好希望自己不在这里。
这景象太熟悉,挑动了她难以忘怀的记忆啊!
东菊篱几乎忘情的凝视丈夫深邃的眼眸,无法移开,直到眼角余光映入窜动的身影,她猛然惊觉景色依旧,人事已非。
浅荷下了太师椅,朝万俟懿娉婷的福身,恭敬的开口,“浅荷愿壮大万俟家。”
东菊篱一愣,这是当年她被人传颂多时、成了名言的话,如今竟有另外一个女人也说了。
“甚好。”万俟懿扶起浅荷,黝黑的眸子在转动间,若有似无的扫过东菊篱。
忽然,她想起前一晚他说过的话——
即使我娶了浅荷姑娘,对你的爱也不会变。
看着他们在众人的祝福下离开正厅,走向新房,东菊篱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一个大洞,渐渐升起迷惘。
她……真的有办法成为万俟懿的唯一吗?
第4章(1)
大年初一。
东菊篱起得很早,因为还没开市,只得在府里头绕。
无处可去的她,最后还是回到了小憩时打盹的亭阁,因为这里最不会有人打扰,唯一会没事就来的,只有她和万俟懿了。
坐在老位置上,孤枕难眠的东菊篱慢慢有了困意。
她不懂,几个月前万俟懿莫名的不回房时,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为何短短数月间,一切风云变色?
她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不去猜想昨晚万俟懿抱了浅荷没有,明明以前总是不在意的,明明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夺回他的爱,偏偏脑子好乱,而且越想越乱,理不出清晰的思绪,快被心底杂乱无章的混乱逼疯了……
“小菊?”
烦心到闭上眼睛的东菊篱听见思念了整晚的嗓音,忙不迭的张开眼,“懿哥……”兴高采烈的呼唤到了嘴边,在看清楚跟在他身后的浅荷时,销声匿迹。
她……怎么也在?
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会来的地方吗?
“小菊?”发现妻子的失神,万俟懿又唤了声。
东菊篱震惊的回过神来,喉头却像被鱼刺鲠住,再也出不了声。
有股无解的郁闷从昨天挖空的窟窿中缓缓的流泄出来,啃食她的理智,只能不解的凝视他们。
“夫君,菊姊似乎不喜看见我在这儿,我先行告退。”盈盈福身,浅荷轻抚着万俟懿的手臂,得到他的眼神首肯后才离去。
东菊篱愣愣的望着他们举止间透露出的亲密,以及浅荷对万俟懿的称谓。
怎么才过一晚,她便有种自己插不进他们之间的挫败感?
是她对万俟懿的称呼一直都太孩子气了吗?还是浅荷给了他,她没能给,也给不了的?
为何要教她看见这一幕?
“小菊,怎么在发呆呢?”万俟懿靠上前,打趣的问。
一股非常陌生的香味随着他的靠近,扑鼻而来,那不是他的,也不是自己有的,该是浅荷的味道了……
“小菊?”眼看妻子没有反应,他在她的身畔落坐,口吻带着关心,厚掌轻轻的按上她的背部。
眼带迷惘,东菊篱无法分辨此刻的心情,只知道有股酸楚无端的冒了出来。
“夫……懿哥,日安。”她试了几次,原本最该轻易脱口而出的称谓却卡在喉头,不上不下,也吐不出来。
忽然,她羡慕起浅荷,不过一晚的时间,就能从“公子”改口成“夫君”的泰然,而她即使拥有六年的时间,却还是办不到。
万俟懿深幽的眸子在小巧的脸蛋上晃了一圈,触及明眸之下的暗影,眼神略略沉下,“小菊昨晚没睡好?”
东菊篱徐徐的抬起头,对上他。
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妻子的脸上看见寂寞和伤心,下一刻,却听到她开口。
“怎么会?懿哥知道的,我再吵也睡得着。”
带茧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眼下的阴影,万俟懿微微扬起嘴角,“是啊!我的小菊总是不用人担心。”
是啊!她不“需要”他的操心。
望着丈夫,她不懂,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或者身为正妻,她也该为了家族有喜事而笑?
眼眶有些酸刺,东菊篱硬扯出漂亮的笑容,“小菊答应过懿哥,绝不会让你操心。”
怎么说?她要如何告诉他,其实自己彻夜无眠?没有他在身边,床是那么大、那么空,真的好冷啊!
弯弯的眼从那细致的柳眉滑下精巧的粉颚,彻底扫过她的面容一圈,他的笑容收敛了些,“甚好。”然后拍拍她的背,站起身。
身畔的温度一旦离开,她顿时感觉风寒,忍不住缩了缩肩头。
“到前厅去用膳吧!”万俟懿撂下这句话,率先离开。
不远处,有个楚楚佳人非常识大体的候着他。
东菊篱睇望着伟岸从容的背影,忽然想起……以前他会回眸留意她。
年节的最后一日,家族闭门开会,为了远在少阴,许久没消息的长子万俟非。
万俟家虽然一家上下都向利益看齐,但是对于家族非常忠心,所以不像其他诸候,把送进皇城的质子当作死了,不闻不问。
决定刺杀福喜时,万俟懿为了不留痕迹、不留把柄和威胁,便同时计画要把兄长从皇城接回来,以免将来东窗事发,兄长会成为人质。然而,杀一个福喜容易,没想到救一个万俟非竟是如此困难。
万俟懿当然明白七大家必须有质子定居皇城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把万俟非带回来,等于有反叛之心。不过他倒是游刃有余,心里早有对策,也已经安排好替身,所以现在他们只剩将万俟非偷渡出来这件事。
厅内弥漫着肃穆的气氛,家族内的长辈,以及万俟懿和东菊篱这对主公主母,排排座,更加突显了事态的严重性。
万俟懿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眸一转,随即露出笑容。“今天明明才初四,怎么各个愁容满面呢?”
东菊篱为丈夫剥了盘瓜子肉,适时递上,然后嗓音娇软的说:“小菊明白各位长辈是在担心大哥,不过事情发生至今,主上完全不怀疑我万俟家,大哥的安危短时间内无虑。”
因为她的话,族内长辈的表情稍微放松,不过还是有所忌讳。
“依照懿的计画,非在过年前就该回家了。”万俟非的父亲忍不住开口。
结果,现在反而弄到没个消息。
“徐离已经去接大哥,难道二伯不放心?”万俟懿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瓜子肉,招招手,要妻子坐到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待手环上她的腰,心里便踏实了些。
也许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东菊篱在身边,他总是能更确定做大事的野心。
然而这几天她看起来不怎么有精神,连带的影响他无法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二伯顿了顿,迟疑的开口,“炎阳帮头子的能力,我怎么可能不放心?实在是拖久了,难免担心啊!”
炎阳帮是万俟家在少阴的接济,也是一直以来有密切往来的势力。
是说,这次确实是拖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