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咏夜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桃红衣裙,发分双髻,髻上各簪着一朵小红花。雪嫩脸淡淡妆点过,眉睫黑墨墨,水眸灵动有神,唇似花瓣,腮也似花瓣,蜜蜜暖暖绽红……早已年过双十,但今日这模样,倒把她扮小了,尤其她咧嘴一笑,酒涡、梨涡全晃出来,瞧起来不满十八。
这里是南浦柳庄,她人在余皂秋的院落里,规规矩矩地坐在房中榻上。
而这座院落的主人此时与她并肩而坐。
看看她身旁男人,今儿个日子不一般,他挺配合地换上新衣,颜色藏青带暗红,还搭上一条杏色腰带,不再从头到脚尽黑,连发丝也梳理得好好的,用丝线缠好,缚于背后。
南浦柳庄今日大喜,“随波公子”柳归舟迎娶江南“飞霞楼”的花二为妻。
花咏夜与其他几位楼中姊妹一路伴着新嫁娘过来,算来是小喜娘一枚。
呵呵,虽然以她这个年纪扮小喜娘是有些大了,反正是来凑凑热闹,而一想到她花家憨头憨脑的老二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头痛的怪毛病一整个大好,开心快活得很呢!
入夜,月儿高挂柳梢头,柳庄前头仍热闹着。没办法,只要被“飞霞楼”众女霸住的地方,不可能安静得了,大伙儿连三轮地闹洞房,一向智珠在握的柳归舟被整得颇惨,闹完洞房,酒继续喝、歌继续唱、舞照跳、赌照玩,简直想把柳庄变成“飞霞楼”第二。
花咏夜想跟着闹,却被余皂秋趁乱偷偷挟走。
挟她回房,倒不说话了,像是带她来只为这样并肩而坐,别无其他。
“我是小喜娘喔,美吗?”她故意晃动脑袋瓜,髻上的小红花颤了颤。
余皂秋目光一瞬也不瞬,瞧着她片刻才颔首。
他有点怪,似是有什么心事,她也不催他,陪着坐了好一会儿,还自动自发地把螓首往他胸膛一偏,大大方方靠着。
奇怪,只是这样静坐着,听着他的心音,数着他的心跳,她脸蛋竟也红了。
这个男人,她从十四岁与他结缘,算一算都相识七、八个年头了,经她调教,他话依旧少得可怜,但冷淡沉默那是拿来唬弄外人的,私底下他可是该狂就狂、该野便野,既狂野又容易害羞,实在是天底下最最矛盾的人种,偏偏她就爱他这一味,没得商量。
他是她的。
这些年,他一直陪她起舞,共修之路经霜伴雪,却也带欲含情,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只因为有他。
“夜儿……”踌躇半晌,终于有点动静。
“嗯?”她玩着他修长五指,轻哼。
“你……你……我养你。好吗?”
嘎?!
花咏夜脑子一凛,倏地抬头看他。没想到……他的脸会红成那样,被颜料泼上似的,不是小害羞,是十二万分害羞!
“你……什么意思?”她心怦怦跳。
余皂秋抿唇不语了,忽地一把握住她的秀荑,抓着就走。
“喂喂喂,你带我去哪里?余皂秋,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不回答?哪有人这样啦!这样很不道德耶,根本故意吊人胃口嘛!我——”她话音陡止,因为他突然转动一只很不起眼的小花瓶,瓶身方动,一面墙竟往后微微一捺,随即滑开。
他的寝房原来也暗藏玄机!
她怔怔地被他带进那个密室,整个人又傻了第二回。
“我问过师哥,姑娘家得怎样才肯成亲,师哥说……他说,把姑娘带进来这儿就好……”
花咏夜被满室的金银财宝闪到眼花。
眼前的密室,很俗气地堆满金条和银元,有些甚至用麻布袋装着,很随意地搁在墙角,她还发现掉在地上的几张地契,拾起来一瞧,上面打的全是余皂秋的名字!
“你竟然是个大地主!”头晕,他上哪儿弄来这么些玩意儿?
结果,咱们的大地主余皂秋大爷完全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眨眨眼,一脸迷惑。“是吗?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那怎会有这些金条银块?你藏在这儿的,不是吗?”
略急,他掀唇无语,好一会儿才厘清思绪,一字字道:“师哥替我管着的,我……我出外办事,办妥了,那些人就送来这些东西,师哥把大部分拨给我,就搁这儿,我告诉师哥,随便……随便他处置,师哥脑子好,总能把这些东西派上用场,但……好像一直没少过,还越来越占位置……”表情竟有些小苦恼。“我没管的,结果就变成这样……”
花咏夜再一次目瞪口呆。
这算不算是江湖秘辛?
一向给人无比清高、无比中立的南浦柳庄,原来……原来也会很市侩地收钱办事?!
南浦散人在江湖上极具声望,以他的年岁和绝世武艺,俨然已成众人公认的武林仲裁者,有什么纷争,找他准没错,比武林盟主还要好用,有他老人家出面,再棘手之事都能寻到解决之道。
而说到南浦散人的大徒弟——“随波公子”柳归舟,完全承接师尊仲裁的能耐,这些年,几桩江湖大案落到柳归舟手里,哪一件不是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解决了?哪里知道,“江湖仲裁”竟是这般多金多银的行业?!
就说,这是个乱七八糟的江湖啊!
在这个仲裁的“业界”里,需要动脑、献谋略的,想必柳归舟已一肩承担,但有计划就必须有施行者,余皂秋成了最佳人选,他资质好、武功高、服从性强,师尊或师哥给了指令,他就按表操课,做得稳稳当当,不知觉间,替柳庄赚进了成山的金银财宝。
太猛了……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头还昏昏然,眼前花花的,只能说,实在太猛了。
说到底,他的师哥还算挺有良心,把他该得的部分全留住,加以管理,还帮他购地置产,这也算傻人有傻福吗?
“夜儿,你……你应了吗?”
听到他略带苦恼的问话,紧紧张张的,她心神渐稳,双颊惹红。
“应什么?”她低柔问。
“……你让我养着,好吗?我……我只要你,我们不分开的,我们一直是一起的,是不是?”他拉住她的手,急急地想寻求保证。
他的语气如此卑微,她的心疼得厉害,全然无法招架。
他这是在……跟她求亲?
“余皂秋!”她低喊,情感流露,忽地撞进他怀里,好用力地抱住他。“你不养我,我都已决定缠你一辈子了,你嚷着要养我,我可是捡到天大便宜,难道还傻到跑给你追吗?我让你养,一辈子让你养,养到你受不了我的那一天为止!”
“不可能有那一天!”他紧紧环住她,双目湿润,身躯震动。“……夜儿,不可能有那一天。”双臂再次挤压她的背,抱得更紧,紧得不能再紧。
他的感情偏执,近乎变态,花咏夜老早就知道,但,她放任着,因为喜爱他,要他也沉溺地喜爱上她。
只是沉溺归沉溺,在这密室中,为什么除了金条、银块和地契,还会出现这种东西?!她……她应该没眼花才是啊!
“……余皂秋,为什么这里也有‘如意蒲团’?!你到底跟你那位乔真义妹讨了几个?!”太夸张!
可是,这世间没有最夸张,只有更夸张。余皂秋竟一把扛起她,另一手抓来他珍藏于此的蒲团,退出密室,直奔房中那张大榻。
他脸上出现狂喜,像把心爱之物全抢到手了,眼睛闪闪发亮。
“余皂秋……”花咏夜头晕目眩地被男人拉上蒲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