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不顾虑到,要是尹水浒将她的推论视为无稽之谈,进而认定她个人怀有异心,想嫁他想疯了,才异想天开产生这些幻觉,那她岂不是自讨没趣?
一身黏腻,尚姗借口需要清洁沐浴,在侍女的帮忙下净身,为自己争取些许时间好进一步整理思绪。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尚姗知道她一定得想办法让尹水浒了解严重性,只是才正在擦着湿发,领着霍西游离开的尹水浒已依约前来,身边还带了个客人。
那人,竟是左施施?
看见来人,尚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尹水浒与左施施受到的惊吓程度并不亚于她。
虽然还是一身书生装扮的儒衫,可那一头半湿长发尚来不及束起,令她少了几分英气,本就秀致的面容更加流露出娇态,让人不得不正视到尚姗还真是个女人。
那感觉甚是奇妙。
虽然之前就知道她是女儿身,但毕竟仅止于知道,不管是尹水浒还是左施施都一样,就仅仅是知道而已。
特别是尹水浒,受到的冲击绝对是左施施的数倍不止,毕竟,他原先的认知中,尚姗本来就是个男的,哪晓得事隔多年再相见,真相大白,得知她原是女儿身,叫他饱受惊吓。
但当下震惊归震惊,由于尚姗总做男装打扮,性子又比一般人大而化之许多,尹水浒的冲击总是有限,不似这回……
如缎般的黑长发衬得脸蛋更为娇小细致,净白透亮的模样犹如芙蓉出水,清灵之韵显露无遗,教人一时移不开目光……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样貌。
那头承受两人震惊注目礼的尚姗,因为心中大乱,而没发现自己带给他人多大的冲击。
在尚姗的眼中,她只看见尹水浒与他心仪的左施施站在一块儿的模样……
男的卓尔不凡、风度翩翩,女的优雅清灵、娟丽文秀,这站在一块儿的画面,除了郎才女貌,实在没有其他的形容词了。
心里,有点点的酸、微微的痛,但尚姗选择忽略,只想着一件事——
像这样站在一起、彼此相互扶持至老,这是尹水浒心中最想要的吧?
如果这是他所想要的幸福,那么她说什么都得破了自家爹亲布的局,绝对、一定要!
室内,三路人马陷溺在不同的心思里,浑然不觉场面陷入一种胶着的沉默,甚至透着一股凝滞的气氛。
面对这突来的局面,侍女心中满是惊慌。
怎样了?
现在到底是怎样了?
这头发……到底还擦不擦啊?
第9章(1)
月黑风高时,即是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出走好时机。
一般而言,不告而别好像有点低级,少了些光明磊落,不是正派做法,但经由一番思前想后,这是尚姗觉得最好的方式。
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适合拿出来讨论到最详尽,如同作画,该留白时,就不用画得太满,成品反而圆满。
更何况,重要的是结果!
既然最终目的是为了尹水浒好,是要成全他的幸福,为此,她得破了爹亲布下的局,那么,只要能断去两人之间交缠的命运之线,哪管方法是什么?只要达成目的就好。
综合所有考量,尚姗选择了不告而别,这是避免双方面对问题的尴尬场面,又最直接有效的一个办法。
所以趁着月黑风高,她拎着一袋装着糕点与两壶洒的小行囊,踏上了云游之路,展开那一度被迫中止的计划。
尚姗确实是有计划的,至少她想好了最初的路线。
按照汁划,她打算从城东出城,那儿守城的驻哨最松,凭她只有轻功还可以的三脚猫身手,要躲过那些执行宵禁的城门卫兵并不难。
只是她还没机会到城门,才在半路上,就让不速之客给拦了下来。
暗夜,没有月亮,连星星也没几颗……
尚姗瞪着摆下她的人。
左施施?
什么鬼?这末免也太离奇了。
尚姗如此的震惊,左施施却是完全能理解。因为连她自己也没料到,老天爷竟然愿意帮她,让她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从家中偷跑出来。
这很不容易,因为她那巴望靠着妹妹翻身,享一生荣华富贵的姐姐向来很关切她的一举一动,但她竟然做到了!
最不可思议的幸运是,还真一如她所推测的那般,让她顺利在往城东的路上等到了尚姗的出现。
这一定是命中注定!
左施施认定了,这是老天爷对她勇敢跨出这一步的最大奖赏!
所以她要一鼓作气地发挥出她的勇气——
“带我一起走吧,尚……姑娘。”她说着,柔柔软软的声音在称呼尚姗时迟疑了下。
虽然左施施神情恳切、语气认真,甚至为了展现她是有备而来的决心,同尚姗一样穿起了男装,但看在尚姗眼里……
不行!不行!不行!
这已经不是破绽可以形容,左施施的装备在尚姗的眼中看来,完全就是一个不伦不类的画面。
过去,尚姗因为觉得舒适与方便。不想上哪儿溜达都得忍受别人的异样目光,所以理所当然地做男装打扮,从此走在路上,行动自如、快活得很。
是直到这当下,有个活生生的实例到了眼前,尚姗才知道,原来并不是穿上男装就会像男人!
这左施施,明明也不是妖娆娇媚型的女子,可不知怎地,就算同样穿着男人的衣服,那眉、那眼、那弱不禁风的神韵一看也知是个女人,再加上那娇娇软软的说话语调,更是十足十的女人。
一个穿着男装的女人?
还是穿着男装的娘娘腔?
这问题很容易混淆,因为穿男装的左施施,怎么看就怎么奇怪。
不过这好像不是重点!
过度吃惊而稍稍恍神的尚姗很快地拉回思绪,知道这可不是纳闷这问题的时候。
“左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尚姗忙问。
这问题,左施施能老实回答“因为买通尹府的某个仆役,专门给她们通风报信”,或是像“私下交代了那人,要密切注意你的所有动向”这种话吗?
左施施头脑甚为清楚,不消说,这问题自然是避而不答。
稍一冷静,她大抵也能想像出,在这大门大户里,什么事不会发生?
不过现在更大的问题是出在,就算这左施施有门路探知尹家内的大致动向,又怎么会关注她的动静?
更不合理的是……自她作了离开的决定,其实耐着性子等了好几日,是下午时看天色不好,知晓今夜月色肯定昏暗不明,才临时决定行动。
这左施施又是怎么料定她的行踪?
被知道已经很离奇,要再加上没头没脑冒出来后的第一句活竟然是想跟她一块儿走,这到底是在演哪出?
尚姗纳闷呀!
“唤我施施吧!”左施施顾左右而言他,回避问题后,以很不寻常的亲切,主动道:“那我可以直接唤你的名吗?”
对着那闪着晶晶亮的水眸,尚姗虽然觉得古怪,却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挂着略嫌尴尬的笑容,对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左施施有些害羞地回避掉四目交接,微笑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受礼教束缚,是个真真正正有着凌云之志的人,像你这样的人,离开桐城是迟早的事。”
啊?凌云之志?
尚姗让这字眼给惊到,怀疑这到底是她听错了,还是左施施的口误?
“姗,你带着我吧!”左施施并不是请求,她很理智地分析道:“就算换了一个全新的、无人认识的地方,让你以纯然的男性之姿生活下去,最终你还是摆脱不了世俗礼教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