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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页

 

  “好。”方不绝走回池内,银貅要追上,这回文判事先料到她的反应,没让她再突袭成功,池畔一圈白雾涌生,包围,阻挡,区隔,银貅只能看见方不绝的背影逐渐远离,她伸出的手在雾里探索、挥舞,却怎么也拦不住他。

  “方不绝——”她喊得心急如焚。

  他恍若未闻,盘腿坐下,闭目,同时关上思绪和五感,封禁自己,不受她所影响,强行拈除再见她时的激动。

  “他是对的,有些记忆,舍弃了才好,忘却了才不再流连,你们不该有交集,以前如此,以后亦然,他将成为你无法碰触的神祗,在这里割断情缘,分道扬镳,兴许是最好的办法。”文判来到银貅身后,清浅陈述。

  “什么叫不该有交集?!我跟他已经交集得乱七八糟,分不清楚了!”银貅气呼呼反驳。

  “你是指孩子吗?那确实是你与他唯一的交集,不过,很快的……”文判敛下长睫,唇边微微扬笑,没再说下去。

  勾陈皱起眉,认真想从文判平静淡然的俊雅脸庞看出端倪,文判的神情太高深莫测,那抹看透世事的笑容,分不清楚是喜或忧,但想起文判说过,会有人出面收拾混乱,决计不允许错误再延续几百年……

  他不得不推断,文判停顿住的语尾是在说——

  很快的,这个交集,也会被人解开。

  一股她不知名为何物的执着,让银貅成为黄泉常客,并且毋须劳烦哪只鬼差带路,她都可以凭着好嗅觉,在迷宫一般的重重黄泉中,找到方不绝浸泡的水池。

  黄泉弥漫浓浊死气,地底深处,透不进外头新鲜空气,死魂往来,阴火围绕,血红色的川水,散发神兽最不喜爱的腥臭味,这些,她全都忍耐下来了。

  真正令她皱眉讨厌的,不是鼻间嗅到的气味,而是缭绕于池边的可恶白雾,总是抢在她靠近之前,咻地冒出来,形成薄薄屏障,阻隔她与他——分明是不远的距离,却远似天与地,看得到,摸不着。

  他在池中央,正消减对她的回忆吗?

  他一点一滴地,把她给遗忘掉了吗?

  那叫净化?她跟他相处的记忆肮脏吗?所以必须以“净化”这个可恶的词儿来抹杀掉它们?

  手儿前探,不意外地碰到阻碍,雾墙上,平贴着她的柔荑,她甚至可以用额心倾靠其上,而不会穿透白雾,跌入池水里。

  黄泉及人界的时序是有落差的,她来来回回,有时在黄泉池畔待上好坐天,回到人界已经是十日后,黄泉里没有她能食用的金银财宝,她不可能一直留在那儿,安静且无助地看着方不绝,她必须进食,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吃饱饱睡好好,养足精神,再到黄泉去见孩子的爹。

  方不绝知道她日日都来,以黄泉时序来算,他一日见她的次数,十根指头数不完,几乎是她刚走没多久,又嚷嚷着她来了。

  她的韧性和坚持,几乎要教他折服。

  她总是徘徊在池畔,悠闲地走着,累了的话,便随意盘腿坐下,或是侧靠雾墙躺着,细细地说话,好似害怕他会忘掉那些,所以她努力重复,要他不要忘记,初掀红盖头,共饮交杯酒,两人同食一碗饭,枕畔相依偎……

  你记得吗?那时我不懂你为何把一块红布盖我头上,又一把掀开它……不要忘哦,你不要忘哦!

  你记得吗?那可是我头一次喝到“酒”,味道是什么我忘了,但我记得你压下来的唇……不要忘,不要忘!

  她每一句以“你记得吗”为开头的话,听进他耳里,都像是在祈求他“不要忘”,她不厌其烦,提醒着,重温着。

  他记得,他没忘,池水泡得再久,他仍是对于她的一切,记忆深深,不用她一再提及,加深他的印象,他亦能清晰回想他与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共享过的每一分甜蜜。

  她每次来,身形改变都相当明显,现在已能看见小腹可爱的隆起,还不到笨重的程度,原本便属纤瘦的体型,挺着肚子,很难忽略掉。

  她轻抚腹间,闲话家常一般说着往事,或是惊呼孩子动静,那副诱人美景,使他好想靠过去,幻想以耳朵靠在她腹上,听听孩子的胎动,好想、好想……

  他更想出声求她别再来了。

  干干脆脆离开吧,不要让他产生“希望”,希望与她一起对抗生死的隔阂,无视黄泉地府的规范,为求厮守而痛快大闹一场,那太自私愚昧了,他问着自己:

  方不绝,你有力量保护她吗?还是你根本只会变成拖累她的沉重包袱?

  力量……

  他是有察觉到身体深处拥有的力量,但对于它是什么?从何而来?如何控制?全然一无所知,他并不认为它足以替他改变现状,他懦弱得无法去尝试,因为赌上的,是她及孩子的安全。

  于是,他只能选择静默地、无视地、贪婪地,任由她一再波奔于人界与阴间之中,到他面前来,一张开眼,便可以看见银亮人儿映入眼帘,满足着他自己的思念和渴望。

  他用这样的方式,见证孩子成长,并希冀着她的时时相伴。

  正因为习惯了她在池畔的身影,所以当他首次面对空荡荡的池岸,遍寻不着那抹亮银耀光,他在意外之余,增添了担心。

  她怎么了?

  遇上了什么事,或是……危险?

  光是想到她挺着圆肚,又跳又跑,或许在哪里摔了一跤,正抱肚呼痛,却没有谁在她身边……

  方不绝越是担心,越是想偏了,没有半丝乐观。一开始他告诉自己,她只是临时有要事,不得不去办,所以没空前来。他等待着,黄泉的时辰算法,他并不是很明了,黄泉没有日出日落,但他可以肯定,在人界,应该过了两日有余。

  她仍是没来。

  他脑子里甚至勾勒出她无助哭泣、惶然害怕地蜷缩身子,而惊人刺目的鲜红濡湿她的下身,她向他求救,喊着他的名,痛得脸色惨白,气虚欲绝的模样……

  他烦恼得无法静下心来,连池水亦感受他的焦躁,产生凌乱波动,非但净化不了他的魂体,连他的思绪也冷静不下来。

  他坐不住!待不了!浸泡再冰冷的池水,都不及他脑海中她可能受伤待援的啜泣来得令他透骨皆寒!

  方不绝猛然由池心起身,陌生的力量,在他急于去见银貅之际,鸷猛地从四肢流窜奔走。

  他的腿,有力跳跃,他的手臂,贲蓄劲道,他的身躯凌空飞行于黄泉昏暗阴沉的天空,他虽不会正确使用“力量”,它却随着他的意识,不断飞驰。

  快!要快!到银貅身边去!要见她平安,他才能平静——光是这样想着,力量就源源不绝出现,他不用费半丝气力去硬挤或强逼,比起活在人间时的吐纳眨眼更加简单。

  “慢!你要去哪里?!”文判在他身后,紧追而至,总是温雅文质的他,何时像现在,黑发迎风乱舞,白袂刹刹翻飞,姿态不若以往淡漠悠哉。

  方不绝不答,驱使力量,飞得更快,要摆脱文判。

  捕获一条鬼魂,对文判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偏偏,前方凛目蹙眉的男人,并不是区区亡魂而已。

  文判占了地利之便,熟知黄泉地府的一石一水,他策动方不绝周身的石壁产生变化,企图阻挡方不绝,石壁穿出成千上万根的石柱,参差交错,目的不为伤他,只想困住方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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