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金屋藏娇?明明是翠屋藏俏。”我指指屋外的竹林。夏日里住在这屋里,格外清爽舒畅。
“不委屈吗?”
“委屈?有没有说错?哪个女人像我这么好命?有个情郎可以想、可以念,可以日日时时牵挂在心田。”
他圈住我的手臂添了力气。“这样就幸福了吗?”
“对。”我用力点头。“这样就幸福了。”
“你的要求很少。”
“有了阿朔的心,还要求更多,会遭天谴。”
我偏偏头,拉起他的手掌贴在颊边。“爱情是人生的答案”,以前看到这种句子,多少会忍不住恶心想吐,现在我懂了,会想吐是因为他们无缘,无缘认识真正适合他们的异性。
“不辛苦吗?”
“你是指我得翻山越岭、流血流汗、打败无数巾帼英雌才能得到你的心吗?不会,这个胜利品会教所有女人疯狂。”
他很满意我的答案,温温文文的吻轻轻落在我的颈边,我越来越懂得勾引他的疼惜。
“一个人住在这里,会不会无聊寂寞?”
“你有没有说错?我身边有融溥,有小敏、小悦,还有三爷、九爷、阿煜不时出现,我每天忙着应付客人、家里人都忙死了,还得抽空给你写信,把我那本‘阿仪VS阿朔’完成。天晓得,我多希望自己有机会品尝寂寞感觉。倒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孤军奋斗,辛不辛苦?”
我转身,捧住他帅得让人心跳不已的脸,望进他深邃的眼里。
“不辛苦,我有你的信。”说着,他抽出装订成册的信纸。
阿朔做事很小心,他把我的信装订成册、随身携带,不让人有机会发现我的存在,然后每次回家时再把旧信封存在箱底,带走我的新信。
他说,一读再读,会让他纷乱的心情转为平静。我说,那是他的精神粮食,既然我的手艺填不了他的胃,身为小老婆,我有义务满足他的心灵。
“那么,说吧,还有什么事让你心烦?”我益发懂得察言观色了,他的眉头一皱,我就能猜出几分原由。
他没瞒我的打算。“禹和王动作越来越大,勾结地方官员,收取过路费、提高赋税,积极与朝中大臣取得关系。年初春汛,大水来得又快又急,朝廷拨下八十万两整治河道,谁知转眼,四十万入了他的囊袋,我担心明年的春汛,百姓又要受一回苦。”
“你怎么处理这事?”
“我向几个省县借银,补足亏空的部分。禹和王担心我上奏父皇,处处使小动作掣肘,让我的计划落空。现在三哥亲自出发,去游说各个省县,希望他能顺利借到足够的银子。”
“你打算上奏朝廷吗?”
他摇头。
我低头想过半晌,道:“郑武公娶了武姜,生下庄公和共叔段,因生庄公时难产,所以武姜讨厌大儿子而偏爱小儿子,几次想立小儿子为太子,但郑武公不答应。
庄公即位,武姜不断为小儿子争取封吧,从京地到西鄙、北鄙,之后扩大到廪延,许多臣子纷纷向庄公进言,庄公回答:他对君不义、对兄不恭,越是扩大越容易崩溃,多行不义必自毙。
果然,共叔段紧接着大修城郭、囤粮,准备攻打郑国,而武姜打算大开城门,为小儿子作内应,然民心不归,庄公轻易地将他赶至共国。”
故事说完,我静静望向阿朔。他是这番心意吗?
春秋经里批评武姜私心,共叔段狂妄,也批评庄公阴狠,他故意不教导弟弟,放任他一错再错,直到回不了头。
但,当狠心成了生存的必要条件时……算了,阴狠就阴狠吧!我吃过太多亏,早已明白,善良纯真帮不了自己,我可不要善良也害了阿朔。
他苦笑道:“没错,我想的和你一样。我不上奏,他必认定我为端裕王之事不敢再起阋墙之祸,往后,他越猖狂,我便越忍让,让他小觑于我。我只要坚定立场,将他搞砸之事弥补好,不教国家因他而纷乱,当官怨累积到一个极点……庄公说的对,多行不义必自毙。”
“往后对他,你得更加小心在意。”
“我知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们相视而笑,转头,发现儿子不但没有因为我们不理他而哭闹,反而安安静静地坐在棉被上面听我们对话,那表情专注得好像真的听得懂似的。
“糟糕,我们会不会教养出一个心机深重的坏家伙?”我转头问阿朔。
“就算心机深重,他也不会是个坏家伙。”说着,他俯身把儿子抱过来放在我的腿上,长长的手臂一圈,把我们圈进他的胸怀里面。
对于家,我有了新定义──家,就是一个男人的长手臂构筑起的幸福世界。
我满足地吸了口气,问:“好啦,坏消息都说完了吗?还有没有其他事让你皱眉头?”
“没有了。对了,有个不错的消息。”他的脸贴在我颊边,扮鬼脸,逗得儿子呵呵笑。
“什么消息?”
“常瑄家里给他定下亲事了。”
“真的!?那个冰人?呵,总算有女人把他化成绕指柔了。”
“我命令他,得生个儿子当融溥的贴身侍卫,关系就像我和他那样。”
“他允了?”
“当然,我还命令他,得生个女儿当我的儿媳妇。”
“他也允了?”
“他敢不允?”
“是啊,当太子殿下还真好,位高权重,人人都怕。”
“你怕过我?”他眯眼挑眉,斜看我。
我嘻嘻尖笑几声。“轮到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们家融溥就要有个弟弟或妹妹啰!”
“什么?”他惊呼一声,转身坐到我面前,大声问:“你又有了?”
“是啊,你的精子活动力强嘛!”
他忙把融溥从我身上抱开,连声呼唤小敏把儿子带出去,接下来,夜,越夜越美丽……
我猜错了,不是弟弟或妹妹,而是弟弟加妹妹。第二胎是龙凤胎,我们家一下子多了两个新成员,我忙得更热闹了。幸好“阿仪VS阿朔”已经写到完结篇,故事停在融溥的出生。
至于禹和王的事,没料错,他二度被圈禁了,这次恐怕再也出不去。
融誉、融玥两岁那年,当朝皇帝薨,阿朔继位,为正朔元年,立李凤书为后,穆可楠为贵妃。
大儿子融溥很厉害,才四岁已经开始学九九乘法。我想,再过几年,就得把我念得很糟的微积分整理出来,教教这个聪明小鬼。
正朔二年,融鑫出生,而后宫里的皇后、贵妃始终没有子嗣消息,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要阿朔为后宫再添几名嫔妃。阿朔笑而不语,因此谣言四起,有人说镛晋或他的长子将被立为太子。
教人兴奋的是花美男娶了王妃,是个摆夷女子,名叫璐璐,天真浪漫,和我很合得来。每次花美男出公差,她就到我的竹屋小住,她说我这里是她的娘家,有皇帝当靠山,谁也不能欺负她。
正朔三年,是多事之年,皇太后薨、融葎出生。年末,李凤书因病死亡,这是官方说法,事实上是穆可楠的复仇,李凤书杀了她的孩子,穆可楠要她的命。
正朔四年,小女儿融珣出生,生日与镛晋同月同日,镛晋在府里办了宴席,硬要收融珣为干女儿。
那日穆可楠临时出现,我躲进后堂,透过屏风偷看她一眼,只见她苍白而虚弱,脸上的刻痕深得不像三十岁女子。我没想到她竟衰老至此,见她如此,忍不住满心欷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