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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中几个读过书的仕子,认同地点了点头。

  “既然县太爷夫人不在祭祀之类,为何县大人有权利劳师动众,令全县百姓做这种匪夷所思的祭拜活动?”

  浅笑,眼光逐地扫过众人,我撞上一双深褐色眼睛。

  那双眼的主人是个英气勃勃的男子,他身穿藏青色的紧袖箭衣,腰间配挂着一把缀了珠宝的华丽长剑,脚瞪着厚底黑色软缎长靴。鼻如悬胆、眉似飞剑,额头宽阔,面目棱角分明,是个好看的男子,他年纪约莫二十几岁,正带着有趣的眼光望我。

  我假意没发现他的笑容,把眼光转到他身旁一个丑陋无比的男子身上。他的左眉比右眉高,鼻子红通通的,一副饮酒过量的模样,嘴唇厚得往外翻,腋下拉着一把拐杖,但眼神却温润柔和。

  下意识地,我对他微微一哂,点头。随即,我瞧见他对那位青衣男子挑了挑眼,但这不关我的事,便没去在意。

  就在我们与衙役对峙时,早有人快马回去禀报县太爷,没多久,王继廷飞奔而来。

  这种官儿见官儿的事我不爱理,抛眼光给康将军,要他去处理。他是三品带刀侍卫,随便压也把七品的王继廷给压扁了。

  “姑娘,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张意麟扶了老妇人和小姑娘过来向我道谢。

  “谢错人了,救你们的是公主。”我指指橘儿。

  他们立刻走了过去,向橘儿深深一揖,橘儿也大方受下。

  “姑娘见识精辟,巾帼不让须眉。”张意麟让妹妹送母亲回屋后,走过来同我说话。

  “谁规定巾帼非得让须眉?”我反口问。

  “姑娘说得好,是在下偏颇了。”张意麟拱手相敬。

  “这也没什么,限制女子的能力,到最后,吃亏的终究是男人。”

  在二十一世纪,女人经济独立、思想独立,弄到最后,一个人两份工,既主内又外主,把男人该挑的担子挑走了一大半,身为男人,岂不轻松惬意得多!?

  “没得逛了,今日百姓歇业,回客栈吧。”我拉拉橘儿,盘算着回去后把这件事写下来寄给花美男。

  橘儿点头,领了侍卫同回客栈。

  走没几步,那名丑陋无比却有双温和眼神的男子拉着拐杖来到我身旁,他身后还跟着张意麟和青衣男子。“姑娘,请留步。”

  橘儿望我一眼,停下脚步。

  “公子有事?”橘儿问。

  “在下有事想请教这位姑娘。”他的眼光转向我。

  “请说。”

  “为什么姑娘说,限制女子能力,吃亏的还是男人?”

  “公子真想知道?”

  这不是在京里,我确定自己的运气不至于那么糟,随便说几句狂妄话语就引得众皇子的注意,然后东搞西搞,把自己的命运给搞掉,因此面对他们,我的态度轻松得多。

  “自然。”

  深吸气,我开始高谈阔论,把这段时日憋了满肚子的话给说了说──

  “倘若也给女子受相同的教育,让她们学习算术、文字、诗词文学,甚至治国经纶,让她们同男子一般游历四方、增长见识……请教公子,她们岂会只懂得柴米油盐酱醋茶,岂会心胸狭窄、思虑狭隘?

  就小处言,女子学会算术记账,那么商家不必请账房、不必担心下人卷款潜逃,只要把账目交给妻子即可。且教不严不再只是父之过,因为母亲胸有丘壑、见识不同,在教育孩子上面,身为父亲的,岂非又更为省事些?”

  “说得好,培育女子的确可以替男人造福。”

  “从大处着眼,若女子有机会进庙堂,主事者就能从不同角度听得不同意见的声音,自然能为更多百姓造福。”

  “进庙堂?姑娘,你有没有说错?”俊朗帅气的青衣男子插话。

  “哪里说错?所谓能力越强者责任越重,当女子的能力强过男子,为什么不能承担更多的责任?”

  “男子生来体格健硕……”

  青衣男子才开口,我就把他的话截下来:“治理国家,用的是这里。”我指指脑袋瓜。

  “可这言论毕竟……”

  “妖言惑众?无所谓,我本就不认为你们能理解。只是可惜,男子以为剥削了女子,便可以掌握更多的控制权,殊不知,不让女子出头,自己就得承担更多的责任。因此自古以来,女人的寿命一向比男子长。”

  目光转去,青衣男子的不苟同与张意麟的深思成了明显对比,想来张意麟这人脑袋还算通达。

  叹口气,我耸耸肩。不说了,这种事没什么好辩论,价值观不同而已。

  如同我没本事要求阿朔一夫一妻,没本事说服他,自在人生比帝王大业让人更畅意。况且我真坚持了一夫一妻制,只会让我担上和县令家的王夫人同样的恶名。

  在不公平的世界寻找公平,根本是自讨苦吃。

  我不再理会那两位公子,走到橘儿身边,轻轻一褔,作足了戏,就扶起“公主”回客栈。

  回客栈、用过晚饭后,我拿出纸笔给阿朔写信,写的多是我在和亲路上看到的官僚之事和民情。

  今天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记下来。

  也许对阿朔而言,这只是小到不能再小的问题,又或者他会认为水清则无鱼,但我深信,动摇国本的大蠹,就是从小虫慢慢养起来的。

  我的毛笔字还是丑到不行,用握铅笔的方法握毛笔,这种事只有我做得出来,但是……阿朔不就是喜欢我的“与众不同”吗?

  想想,我忍不住又笑了。

  那次,阿朔皱着两道浓眉,看我趴在桌上“努力”写字,好几次,他看不过去,想抽走我的宣纸,辨认我在上面画什么符。

  那个时候,他还不能走路……不,应该说,他还在演残障,所以动作不能太利落,只能眼睁睁看我把东西搬到窗边,跪在地上,继续写字。

  好不容易写好,我把纸张拿到他面前。“这是什么?”

  “菜单啊!你的李姑娘病啦!你呢,亲自做一道爱心菜肴给她送去,我保证菜到病除。至于太医?晾一边去。”

  他拿着单子,似笑非笑念道:“取关心两只拍碎,加入温柔一匙、体贴两匙、疼惜半碗,腌三小时,入味后,放入相思中炸成红豆色,取出,洒上怜爱,佐以甜言蜜语,即可上桌。”

  他念完,看向我。

  我也望着他,给出同样表情。要弄出一脸“似笑非笑”,不是太困难,我也学得会。

  “你在吃醋?”

  “有没有说错?我干嘛吃醋?搞清楚耶,只要我一声令下,青年才俊就会排成一队任我挑。

  你说,吃饱撑了的人干嘛去同人抢食?放心啦,我的胃口一向不大。”

  我的话惹恼了他,好几日不同我说话。

  这是我们摆不平的地方,他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他,两个各有主见的人,怎能够放在天秤两端秤?

  心中似有把刀在慢慢磨着。若是锋利钢刀也就罢了,一刀下去,痛得畅快淋漓;偏偏刀是钝的,每划过一下,都像一个世纪那样长,悠悠、闷痛……让人浑身上下跟着颤栗。

  停下笔,我看向窗外,瑟瑟寒风拍打着窗棂,枯叶落尽、大树凄零,雪花不知何时飘落了下来,如琉璃般晶莹剔透。

  冬天到了……

  第二十章 鱼目混珠

  送亲队伍甫进南园,马上被迎入皇家庄圈。这座园子,虽称不上金碧辉煌,却也是处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雅致极了。

  太监宣过圣旨,确定迎亲日期后,礼官送来单子,上面载明了迎亲诸事。严格说来,并不繁复,至少比起大周、比起阿朔迎正妃和侧妃而言,要简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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