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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页

 

  他眉宇间仍是英气勃勃,宽宽的嘴、大眉、大眼,酒窝仍然和善地释出笑意。幸好,他没有因为皇后对我有了距离。

  “章姑娘,我可以……”他指指铁锅里的水果冰。

  “请自便。”

  小喜连忙过来,替十二皇子盛了一碗。

  他吃一口,也带上惊讶。“章姑娘懂的东西很多。”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发傻了,竟把高中老师逼我们考大学时老挂在嘴里的话给挖了出来。

  “真有趣,做吃食也是学问?”

  “世间事皆学问。煮菜是学问、经商是学问、种田是学问,就连搞怪扮小丑都是学问呢!谁规定只有念书考秀才状元才是学问?

  况世间人人都当官,谁来种菜种米养活百样人?人人都来背圣贤书,谁来通运有无,满足每日生活所需?农人植桑、丝户养蚕、工人纺染、裁缝制衣,才有御寒衣物。

  那些事,你不懂,我不懂,要不是有那些用心在上头作学问的人,怎让我们过着便利舒适的生活?”

  他听得有趣,笑答:“姑娘字字皆道理,是镛贯肤浅了。”

  “十二爷谬赞。”

  接下来,我让小禄子送一碗冰过去给阿朔,而十二爷安安静静吃冰不再多话。锅里的冰,你一瓢、我一瓢,没多久时间就被挖空,几个小鬼头坐不住,又往外跑。

  镛历也跟着跑出去,不多久又折回来,他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红着脸跑出去。

  我追了他几步,扯住他的袖子,踮起脚尖也在他耳边说话,他腼腆发笑,然后跑开。

  回到屋里,小福已经把东西收拾干净,而十二爷镛贯手里捧着杯新茶,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脸上有东西?”我莞尔问。

  “镛历被欺负惯了,从来不肯同人亲近,姑娘是第一个让他主动的人。”

  难怪见自己哥哥进门,他还是一声不吭。

  “镛历打一出生就这模样?”

  “不,是十岁时发了一场大病,病后就痴痴癫癫,恢复不来。”

  “是病毒侵袭脑细胞啊……”我低声沉吟。难怪十三、四岁的大个头看起来像七岁小儿。

  “姑娘说什么?”

  “没事、没事,后来没想办法医治吗?”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母妃拜过了大大小小的道观庙宇,始终未见起效。”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教育。”

  “教育对镛历没用。”

  “是连试都没试过吧!人类的大脑有几百亿个脑细胞,连最聪明的爱因斯坦也不过用了百分之四,就算镛历的脑子烧坏了百分之九十,只要开发剩下的百分之十也足够用了。”

  “什么意思?”

  要是阿朔在,他肯定要问谁是爱因斯坦,什么叫做脑细胞,幸好,镛贯没他那么啰嗦。

  “人的大脑有无限可能,我就见过一个在两岁时把脑子摔坏的娃儿,爹娘不放弃,花了更多的心血来教育她。知道吗?她在六岁的时候就能读得懂十二岁孩子念的书。”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何必诓你?千万不要太早放弃镛历,他只不过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时间。”

  “我懂了。”他点头,想了一下。“上回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九哥会那样子待你,不过我猜,九哥是心仪你的。”

  是喔,宫里宫外全都知道他喜欢我,连皇帝皇后都默许镛晋的霸道。很多时候,我有种错觉,比起阿朔,皇后娘娘对镛晋更看重。

  没道理的,镛晋处处不如阿朔,更不像阿朔立下许多战功,只是个未长大的小毛头。难道因为阿朔受伤,她便放弃阿朔,把重心投资在镛晋身上,全力扶植他当上太子,以便日后成为皇太后?

  若真是这样,未免可怕,难怪人人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怜的阿朔,就这样被亲生母亲冷落,这样的家庭倒不如寻常百姓了,至少寻常百姓不会把孩子当成让自己攀向成功的阶梯。

  我笑着摇头。“那天的事,我全忘了。”

  “你忘,我可忘不了,我是第一个发现你与众不同的人。”

  “我又不是古董,第一个发现有奖品拿吗?”我笑着揶揄他。

  “有啊,奖品就是你……”他发觉自己说得露骨了,闭上嘴,过了许久才接出下一句:“我很后悔,引了九哥去寻你。”

  如果他是阿朔,我会不客气把他骂一通,女人也是人,怎会是谁谁谁的奖品!?不过这段日子下来,我渐渐学会话留三分,真心与至诚,只能留给让自己安全的人。

  “无论如何,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对他释出善意。

  “很好,有空我会来看你。”他起身,往门外走去,走到门边时,回头瞅着我说:“你发明的圈叉游戏很有意思。”

  “马上会有更好玩的。”

  “拭目以待。”他冲着我一笑,离去。

  他是个脾气很好的男生,我想。

  “回姑娘,冰给四爷送去了。”这时,小禄子进屋回话。

  刚刚要不是十二爷在,我就亲自送了,偏他在,冰又是摆不得的东西,不然,我很想看看阿朔的表情。“他吃了没?”

  “犹豫了一下。”

  “你没告诉他,我们一堆人都吃了,好好的,没人中毒?”

  “说了,还说连十二爷都赞不绝口,四爷才敢品尝。”

  “后来咧,他怎么说、怎么说?”我像心急小猴,追着问下文。

  “要一字不漏说吗?”

  “要一字不漏说。”

  小禄子忍不住笑,清清喉咙,学阿朔口气讲话:“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弄吃的厉害,先是泡面后是思乐冰,她脑袋里还有多少东西?”

  小禄子是白清喉咙了,他拔尖的嗓音怎么学得来阿朔的醇厚?不过,他的表演让小喜、小寿子捧腹大笑起来。

  我挤挤眉毛,一手一个,拉住小寿子和小喜说:“走,咱们逛园子去。”

  “咱们才逛完回来,姑娘……”

  我知道我们不就是在园里碰上镛历那群小孩才回来的,但待在这里,他那张嘴,很有能力盖得天花乱坠,才不给他机会。

  “姑娘,马上要用晚膳了。”小禄子一边追着我们走一边说。

  “只逛一会儿,耽误不了的。”

  “姑娘,您不是要去四爷那里……讨公道吧?”小寿子迟疑问。

  讨公道?有没有讲错,阿朔说的字字句句皆真理,哪有公道可讨?

  我的确不像一般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连弄个衣服都会带肉缝。跳舞,不会;唱歌,吓死人;煮饭,普普通通;作诗作词……饶了我吧,我真有本事,就会去念中文系。

  我唯一成的,顶多是胆子比旁人大几分,敢对皇子们撂威胁。

  “姑娘,千万不要,即使四爷待您好,姑娘也不可失了分寸。”小喜拉住我的袖子,忧了眉头。

  自从上次挨板子事件之后,小喜倒是一心向着我了,时不时劝我,这不行做、那不行做,免得惹祸上身。

  事后,小福告诉我,我受伤那几日,小喜每日夜里都躲在被里哭泣,不断自责,万分懊恼。

  我很开心,小喜是个入宫不久的小宫女,不是多年淬炼、小媳妇熬出头的老宫女,否则收拢她,谈何容易。

  “放心、放心……分寸全在这里呢。”我拍拍自己的胸口。“有小喜在,我一定不会再犯错了。”我勾起她的手臂,像好姊妹似地和她并肩而走。

  她松口气,跟着我往前走。

  我并不想去找阿朔,而是想去找找小禄子说的那幢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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