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宇诚不管这一团混乱,以一个脑震荡病人根本不应该有的速度下了床,一把将她抓到眼前来。
“你是说那些村民自己去找那些飙车仔了?他们想干什么?动私刑吗?整个派出所的警察死哪儿去了?”
“当然是一起去了。”王雯玲好心的没有指出,派出所的警察也是村民。
不过蒋宇诚也想到了。
早该知道不可以信任这些人!蒋宇诚火速转身,接着眼睛闭了一闭,等那波晃动的剧痛过去。
他的伤势虽然稳定下来,不表示就适合大跑大跳,但他才不管。
咕咕终于镇定了一点,基于同仇敌忾的心理,想去啄这个对它这个朋友凶巴巴的坏人。
蒋宇诚掐住它的鸡缘,一脸狠恶。
“咕咕,我不希望是由我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不过当一只鸡出现在医院里,通常是被做成汤的样子。”
“……咕咕……”公鸡龟缩回去。
“干嘛这样!”王雯玲上前一步,把咕咕护在身后,对他怒目而视。
他理也不理,抓起球鞋一套,有些跌撞地走出病房。
要找到这帮人并不难,就在那个带头混混陈启斯的家里,几乎是他一回村就有人忙不迭来通风报信。
看这些报马仔的神情,兴奋感还大于恐惧。
蒋宇诚这次忧心恫吓,和王家母女分手后,先回家换上全套制服,别上闪亮亮的徽章,然后回派出所开警车。
一路上他把警铃开得震天价响,“叽——嘎——”的紧急煞车声在山谷间嘹亮。
远远看到陈宅,外头已经围了一圈人,中央有几道人影似乎正吵得不可开交。
警车“叽——”的一声甩尾停住,所有的人同时一顿,转头向他看来。
“苦主”现身了,一时之间,现场鸦雀无声。
蒋宇诚打开车门,登山靴“咚”的一响,重重踩在地面,所有人跟着一震。他挺直了高大伟岸的身躯,严肃的眉眼有些骇人。
人墙自动让出一条路,让他走到中心点。
橘庄的村长、他的上司吴所长、荣叔、退休警察大汉,还有几个橘庄耆宿都在其中。
几位警察同仁虽然也跟着一起来了,但不晓得是觉得状况还未失控,或有心看热闹,只是站在外围的地方按兵不动。
人群里的熟面孔也不少。
于载阳来了,他老婆应该在诊所里值班,遗憾缺席;隔壁村的安可仰和一些定居台北的“假日移民”也出现了。
这些人难得露一次面,今天不晓得是什么日子,一下子让他见到了不少,而且一露面就个个兴味盎然地来凑热闹了。
“这里有什么事吗?”他冷沉的嗓音震进每个人的心坎。
“你们看,你们看,头上那么长一道疤能骗人吗?”橘庄村长迫不及待告起状。“我说老陈啊!以前念在大家都是邻居,你们家的儿子皮了一点,我们也就认了,可是现在都差点闹出人命了,你们还想包庇到什么时候?”
“对啊对啊对啊!”村民一股脑儿鼓噪。
“我们没有包庇,我们是真的不知道阿新现在人在哪里。他出去从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的。”陈家夫妇竭力辩驳。
“你们是做人父母的,总该知道他有哪些去处吧?如果是躲在朋友那里,是哪个朋友你们也要讲出来啊!”
“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好了好了,别吵了。”蒋宇诚站在两边人马中间,示意两方的人都安静。
他先看了看所长,这位长官名义上是来劝架的,到目前为止说话的时间似乎不多,从头到尾都是那副笑脸和尚的样子。他再望向退休的警察大汉,眼中不无责备之意。
“别看我,我退休了,只要不出人命就不关我的事。”大汉两手一摊,摆明了事不关己。
“打警察是不对的,做人要守法!守法是国民应尽的义务,不守法的人一定要好好教训,我知道哪里可以埋,警察找不到。”荣叔从人群中挤上来嚷嚷。
“荣叔,我就是警察。”蒋宇诚捺下性子提醒。
“……嗯。”
“喂,蒋小子,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帮你讨回公道。我们橘庄的女婿不能给人欺负。”村长手往他肩膀一勾,拍拍熊膊扛了下来。
“女婿?”人群中响起好几声惊呼。
“对啊,人家蒋小子根本不是什么淫贼,他是牛肉面面店那个玲玲的男朋友。”
淫……淫贼?蒋宇诚这次终于没能忍住,无语问苍天。还有,他什么时候变成蒋小子了?
慢着,这根本不是重点!这些人为什么连聚众闹事都这么不专业?
“好了,这件事情是警方的事,要查也是警方来查,所有人统统回家,不许再闹事了!”他板起脸,肃杀地下达重令。
一时间所有人全抢在同一时间说话,有抱怨的,有诉苦的,有义愤填膺的,没有人愿意离开。
他分出一半的注意力,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话,眼睛在人群四周游移。
他查过那几个飙车小子的案底,这些人在暴力案件上都是菜鸟,所以他受伤的事应该会吓到他们,一定会有人偷偷跑来打听大家闹得怎么样了。
果不其然,他眼光一扫,注意到街角有个影子在那里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他回头正要低声向所长示意,所长突然主动拍拍他肩膀。
蒋宇诚眼光与他一迎上,所长看起来依旧是老好人笑呵呵的脸,眼中却利光一闪。
“去吧。”吴所长笑着说。
嗯,看样子也不是个满脸懦弱的阿伯,蒋宇诚点了点头,尽量不动声色地退出人群外。
“来来来,各位乡亲父老你们听我说——”所长笑呵呵的接过主持棒子。
蒋宇诚经过于载阳身边时,那大熊男人对他挑了下眉,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于载阳露出了解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转回去听演讲,不时还鼓噪两句,炒热气氛,确保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人群里。
蒋宇诚真正行动起来有如猎豹,安静而无声。
前头那个小鬼,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角后面偷看,岂料他早已从另外一头掩到这条巷子里,从他的后方接近。
“小子!”蒋宇诚一掌拍在他肩上。
“哇——”对方惨叫一声,几乎软到在地上。
“怕什么?做了这么多亏心事?”他冷冷地道。
偷窥者看起来不满二十,是个面貌还算清秀的少年,此时正盯着地上,不敢迎上他的眼。
蒋宇诚看多了那种桀骜不驯的年轻人,这小子看起来就一副菜鸟样,顶多只能当个小喽啰。
“今天星期几?”他冷冷地问。
少年飞快抬起头瞄他一眼。“……什么?”
“今天星期几?”他再问一次。
“星期三啊。”少年呐呐道。
“星期三你不待在学校,在这里做什么?”
“……我高职毕业了。”
“你叫什么名字?”高大的他站在中等身材的少年面前,有如泰山压顶。
“你不用问啦!我又没犯法,你干嘛问我?”少年继续回避他的眼光。
“你不讲?不讲回警局讲好了。”他拿起手铐,吊在手指上把玩。
“你干嘛抓我?又不是我打的!”少年又扫了他一眼,视线无法克制地在他的绷带上多流连片刻。
“那是谁打的?”
“……”
“你叫什么名字?”
“陈启明。”
“陈启斯是你什么人?”
“我表哥。”
“表哥怎么会跟你同姓?”虽然也没有人规定表兄妹不能同姓。
噢,对!陈启明连忙伸出手指,算了一下两个人之间关系,然后改口:“是我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