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达驿站的时候,司空晨还没有到。此地的驿站归属于血月,李承毓见驿站的官吏要让他们住进东厢房,立刻阻止。
“东面房算是正房,应当给贵客居住,我们还是住西厢房吧。”
于是所有跟随他而来的官吏兵卒,都住到了西边。
“按行程推断,他们还有半日就到了,殿下要休息一下,或是出去走走转转?”李承毓问道。
“不了。”聂青澜的心中很是紧张。还有半日就要见到司空晨了,自己却不知道第一句该和他说什么?若是他问起她这一个多月来在血月的进展,她该怎么回答?说她帮着李承毓杀了一批山贼,这是她唯一的功劳?
杨帆见李承毓走了,小声对她说:“将军,外面的广德茶楼,有人等您。”
她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人?”
“对方不给透露,只说将军去了就知道了。”杨帆笑得神秘又得意。
聂青澜出了驿站,驿站的站长忙问道:“您要出门?”
“去外面走走。”她不想让李承毓知道,便说:“我去一下就回来,不必告诉丞相大人了。”
“您要去哪里,要不要派个人送您过去?”
“不必,我只是随便转转。”
她带着杨帆离开驿站,一路打听找到了三条街外的广德茶楼,茶楼不算大,只有两层楼高,在繁华的霍山一带只能算是个中等铺面。
走进去之后,杨帆正和掌柜的低声说话,然后掌柜笑眯眯地一伸手,“客人在雅间等您,上楼右手边第二间就是了。”
“将军,我就不陪您上去了。”杨帆说。
聂青澜觉得今日的杨帆神情有些怪,显得格外高兴。她一步步上了楼,找到第二间房,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屋内只坐着一个人,青衣长衫,极为简朴,面朝着楼下的小街,背对着房间的门。但只是这一个背影,就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陛下……您几时到的?”她没有想到,司空晨竟然先一步来到这里。
他回过头来,一个多月不见,他的风采依旧,眉宇间更多了些骄傲的神色,连笑容都比做太子时张扬了许多。
“兵不厌诈嘛,你难道忘了这个道理?”他站起身,神情也似有些激动,“青澜,没想到我们这么快便能见面吧?”
“微臣参见陛下。”她像过去一样本能地屈膝行礼,却被他一把拉起,“这里又不是朝内,不必行礼。你现在身份不同,是血月的公主了,更不必和朕行这种大礼。”
当他的手握住她手腕时,她状似不经意地将手轻轻抽出。
“陛下是一个人到的吗?为什么没有看到护卫在您左右?”她蹙着眉,“太危险了,这里毕竟是血月的地盘。”
“朕看李承毓还是个讲理的人,应该不会下这种黑手。”司空晨笑道,“而且不撇开他先单独见你一面,朕不放心。怎么样?这一个月在血月过得如何?他们有人为难你了吗?李承毓这个人是不是可信?”
和信中一样的口气。
聂青澜暗暗心想,他如此急切地要先见到她,其实不过是为了知己知彼罢了,倘若今日他等的人不是她,也依然会有这样的地点、这样的会面、这样的询问。
第7章(2)
“陛下,血月国朝内矛盾重重,吏部尚书何维仁、定远侯爷上官荣与李承毓最为不和。不过前日李承毓已经借山贼之事,将何维仁下狱了,剩下上官荣一人孤掌难呜,应该很难再起事端。只是此人依然需要留意,他对我们司空朝极不友好,对微臣也颇有微词。”
“嗯,这些朕略有耳闻。”司空晨看她一眼,“听说李承毓被困西山时,你还去救他?”
她平静回答,“李承毓一心致力两国友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让他命丧西山,对司空朝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微臣不能让他死。”
“朕倒不这样认为。”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阴狠,“越是这样的人才越不该在血月立足。倘若他死了,血月没有可以擎天的栋梁,岂不就成了散沙一盘,最易攻破?”
聂青澜怔了怔,“陛下已经决定要和血月开战了吗?”
“当然不会,起码眼前不会。”司空晨笑道,“现在你在血月,朕总要顾及你的安全,更何况现在师出无名,我平白开战并不占便宜,几时你能扳倒李承毓再说吧。对了,李承毓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让你当女皇?”
她低下头,“应该是真心的,但是朝内还有阻力。”
“嗯,先借他的手将你送上女皇之位再说,看来这个人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他打量着她,“朕听说,这个人对你倒是颇为殷勤?”
“他自认为臣,视我为主,自然不能对我太冷淡。”聂青澜答得巧妙。
司空晨深深盯着她,沉默片刻后,忽然问她,“青澜,你这一个多月……没有变吧?”
她像被触到隐痛,咬着牙根笑道:“陛下指的是什么?”
他的嘴唇嚅了下,笑了笑,“没什么,朕想你是不会变的,朕……我是不可能看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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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青澜没想到自己回到驿站时会是那么晚,天都已经黑了。
她本来只想和司空晨聊几句就回来,但是他有许多问题,大大小小,问得非常细致,她必须打点精神一一应对。
从广德茶楼出来时,司空晨先走一步,他要会合他带来的人马一同去驿站,她则和杨帆一起走。
快到驿站门口时,她忽然回头问:“杨帆,你给陛下写了几封信?”
他被问得张口结舌,没有立刻回答。
聂青澜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忠君爱国,只是……别让我太难做人,像个傻瓜。”说完,她便先一步进了大门。
从今天司空晨的言谈话语和各种问题来看,她相信自己身边有人一直在和司空晨通信,传递她在血月的相关消息,能对全盘状况如此了解的人,就只有贴身保护她的杨帆了。
若是以前,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正她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现在,她很不喜欢这种时时刻刻被一双眼睛盯着的感觉,仿佛她的行住坐卧都在被人监视一样,半点秘密都不能拥有。
但,她又想拥有什么秘密呢?
正胡思乱想着,迈进西厢房的小院,忽然觉得角落中好像有个人影,她一惊,本能地警觉戒备,摸向腰刀。
“回来了?”飘渺的声音因为夜色显得有些空灵。
她的心一沉,那人是李承毓。
向来不惯夜色的他,此时独自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手中像是握着一件什么东西,她看不清,但能清晰感觉到他的眸光幽亮地凝注在自己身上。
“嗯,是啊,不知不觉走了这么久。”她心中有愧,不仅因为自己背着他去见了司空晨,将血月的一些内幕几乎尽数倾倒,还因为在她出门前,原本他是先有约于她的,却被她拒绝了。
“还没有睡吗?”她柔声问,“这里这么黑,你怎么坐得住?”
“殿下不回来,我放不下心。”他站起身。黑夜中,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清冷,那是以前未曾有过的气息,“殿下还有事要交代吗?”
“……没有。”这样的他让她感到不安。
“那么,告辞了。”他没有再多言语,转身就要离开。夜色下,他的身影被垃得异常萧瑟深长,聂青澜忍不住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