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们有车,我们都在车子里,我们很安全。”她安慰孩子,还从后视镜中对着他们俩眨眨眼。
“桑妮……疤脸……”童音加鼻音,颤抖抖的。
“我先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她必须先这么做,心里拼命祈祷那只大狗赶紧回复正常。
疤脸要是跑开了,以北极熊跑动的速度一定追不上它,而且今天温度处算高了,北极熊的毛会包住空气,在这种温度下,动没多久就会热到没力,疤脸只要跑开就没事了,但……吼!为什么还不跑?跑啊!笨蛋,快跑走啊!老天……它、它它干么还去挑衅对方?这只不怕死的狗到底是谁家养的?!
看到疤脸被一只巨爪扫飞,她心脏一抽,眼眶登时红了。
不能哭、不能哭,两只小的已经哭得乱七八糟了、吓得七荤八素,她一定得冷静!
大熊被疤脸引诱过去,前面空出来了,她用力踩下油门。
砰!
猛地,有东西重重跌在挡风玻璃上!
孩子们尖叫声响彻云霄,汪美晴自己也惊叫一声,踩油门的力道顿了顿。
竟然是疤脸!它又被扫中!
有一秒,她差点要不顾一切地踩下油门,还希望疤脸直接攀在车头前,她带着它一块儿离开,像演电影那样。
但她无厘头的想法来不及实现,一团阴影已罩过来,车体“磅”地一沉,底盘都快贴地了,大熊从侧边压上车头,车窗外的后视镜当场被压断。
这会儿,她不使劲踩油门都不行了!
尖叫。
野性的咆哮。
车子轮胎磨地的沙沙声响。
车体被挤压的刺耳摩擦声。
她左胸膛内疯狂击鼓般的心跳声。
即使油门踩到底了,车子依然冲不太动,那头大熊少说有七百公斤,她甩不开它。
疤脸突然跳到它背上,张口咬住熊颈。
熊吃痛,脾气更火爆,它后腿突然立起,巨大身体站起来之后,又狠狠往前趴,把背后的狗甩飞了,而吨位可观的身躯一落下,车子的挡风玻璃“啪啪啪”三声,裂、开、了!
“桑妮……桑妮……呜呜呜……”
“跟你拼了!”汪美晴红着眼大叫。
说要拼,其实是在壮胆,已经没有东西能拿出来拼,只能在心里疯狂祈祷,东方西方各路神明全都上,拜托拜托拜托拜托帮帮忙啊——
约有八公分长的熊爪插进挡风玻璃上裂开的细缝,抓着、挖着,她人生还没这么惊险刺激过。
她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哭,只是在这个拼命的时刻,她模糊想着,一个大人够不够喂饱一头熊?总不能三个外加一条狗全都赔上……
忽然间,事情有点怪。
压在引擎盖上的巨兽突然软掉,就是……真的软掉。
毫无预警,扁扁熊头咚地趴落下来,压在挡风玻璃上变成大特写。
它的爪子还勾在裂缝里,很像电池用到没电了,整个软在那里,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它的眼睛仍张着,但布满死气,覆着一层淡淡灰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惊疑不定,头昏脑胀,跟着看到男人那高大熟悉的身影朝他们快跑过来。
男人唰的一声打开驾驶座车门,严峻脸上出现难得的惊恐表情。
她看着剧烈喘息的他,傻怔怔地看着,两只手还紧紧抓住方向盘不放,突然恍惚勾唇——
“鲁特,熊死掉了……”
“呜哇啊啊——”后座,两只小的突然惊天动地地大哭起来。
第7章(1)
汪美晴当场没有哭。
可能是小琴和穆穆先放声大哭了,她下意识就忍住,因为嚎啕大哭是孩子气的行为,她是大人了,不能跟着孩子一起哭,只是太阳穴一直胀跳,跳得她没办法动脑筋,她是怎么回到“北极海旅馆”的,事后竟一点印象也没有。
知道鲁特按住她纤瘦肩膀要她坐下,她乖驯地坐在自己的床上,然后鲁特去帮她倒水,回到她房里时,就看见她一副缺氧到快晕厥的模样。
他放下水杯冲到她面前,半跪着,握着她抖个不停的小手,沉声命令道:“看着我。吸气。用力、慢慢地吸气。对,然后吐气,慢慢吐。再吸……吐……”他目光直勾勾地锁住她惊惧的眸。
突然间,那死命稳住的意志崩溃了,她瘪瘪嘴,“哇——”地一声哭出来,跟着从床边滑跪下来,扑上去抱住眼前的男人。
她紧紧抱住他,藕臂交缠在他颈后,脸埋在他温暖胸前,把自己投浸在他所带来的安全感中,像个孩子似地放声大哭。
“好可怕……呜呜……我好害怕……我讨厌北极熊,一点也不可爱,骗人……呜呜呜……还要我们随时记得拔掉插头,还说谢谢我们节能省电……骗人,根本是装可爱,它好凶、好恐怖……呜……呜哇啊——”再一波大哭。
鲁特不太清楚她数落了些什么,但扑进他怀里的女性身躯真的抖得很厉害。
她真的被吓到了。
他也是。吓得不轻。
只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他再晚些赶到,很可能救不了她和那两个孩子,光想像这个可能性,他全身血液仿佛逆流。
铁臂一收,他将她锁在胸前,大手缓慢在她背脊上抚动,他把脸埋进她半暖秀发中,深深嗅闻,薰衣草香镇定他的神经。
这一哭不可收拾,他干脆抱着她坐在地毯上,让她枕着他的胸膛哭个不够。
他轻轻摇晃她,像搂着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他在她耳畔低语,那些声音没有意义,宛如古老部族的歌调,呢呢喃喃,低回徐荡……怀里的人儿从一开始的大哭,到轻泣,再到啜泣,然后抽抽噎噎,最后无声,她在他怀里哭到睡着。
他抱她上床,替她擦掉泪水,她俏丽睫毛上犹沾泪珠,心弦悄动,他倾身吻上她的眼皮,吻得很轻,吮走那些泪。
这种感情到底从哪里来?
带着怜惜的柔情,充饱他的胸房,他几乎无法呼吸。
说实话,他有些害怕,更有许多不确定感,事情走向越来越不受控制,但他却不想把自己拉回来。当她笑着、闹他、腻着他,他很难硬着心肠,当她害怕、无助、哭泣,他的心脏痛到快被捏爆。
她就这样闯进来,大剌剌的,也不管他的意愿。
他听到自己在叹气,从心中徐徐叹出,低下头,他的嘴滑到微启的两片粉嫩唇瓣,轻轻、轻轻地偷了一个吻。
汪美晴睡得不太安稳,作恶梦了,她在梦里被北极熊攻击,只是这次鲁特没有出现,没有人得救。
“醒醒,那只是梦。”男人低沉而冷静的声音穿透梦境。
她从那个可怕的场景挣脱,蓦地睁开双眸。
鲁特的脸近在咫尺,他双掌轻扣她细弱上臂,面庞似乎维持着一贯的冷峻,但,仅是“似乎”而已。他眉峰和嘴角的纹路略深,目光湛动,她看得出藏在其中的忧心。记忆慢慢回笼,她之前抱着他哭到睡着了。
“你没有来……梦里……熊……小琴和穆穆……疤脸……我、我们被吃了……”她断断续续挤出声音,话不成话,仍微肿的眼睛又变湿润。
“没事了,只是梦,小琴和穆穆在多娜和米玛那边,他们很好,很安全。你很尽力照顾他们了,没有人受伤。你很勇敢。”
“疤脸……疤脸受伤了……我看到血……它、它一直被扫飞,后面没有路,熊挡在那里,车子开过去很危险,我要它快跑,求它快跑,它没有,它不听话,它没有跑,它不听话、它不听话……”说到这里,泪水再度泄出,她双肩抽颤,清朋小巧的五官皱了起来,又哭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