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口气,甜软地笑了开,轻声说:“对。她们的弱点在我手上,所以我能恐吓她们,让她们绝对不敢告诉我爸,我那天是跟靳宇观跳舞,不是跟你散步。”
“但我以为她们欺负你……”靳宇旸满脸困惑,想不通。
“是,她们确实是欺负我,欺负我就是她们的弱点啊,因为只要我告诉我爸,她们就完蛋了。我就是一张王牌,能把她们吃死的王牌。”
诡异的逻辑,让他呆得很彻底。
言禹枫见他像是惊吓过度,声音更轻了,“你还好吧?”
“我……不懂你。”他挫败地说。发明绿能商品拿下国际大赏奖,都比不上理解眼前的女人困难。
“她们之所以能欺负我,是因为我愿意让她们欺负,我不在乎她们,但我爱我爸爸,希望他能幸福。我继母对我不好,但对我爸爸很好,这点,让我愿意忍受继母与两个继姐的欺负。”
她解释着,不过靳宇旸仍面露困惑。
言禹枫只好又说:“你以为的我,不是真正的我。为了达到目的,我会找出别人的弱点施以恐吓,这才是真正的我。我不是心地善良的灰姑娘,我是披着绵羊皮的狼。”
披着绵羊皮的狼?
靳宇旸像是上了一堂震撼课,重新认识言禹枫。
他一直以为她良善可欺,所以好喜欢那个柔弱的她。
但真正的她,会恐吓别人然后坦荡地承认,承认她不是灰姑娘,她真正的面貌是会算计的狼。
这个言禹枫,让他震慑又心动,当她用甜柔声音说出她是披着绵羊皮的狼时,他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鼓噪声几乎要穿破耳膜,他对她更着迷了。
“知道我的真面目,你应该不喜欢我了吧。”她又接着笑说。
“不,你懂得保护自己,这样很好。”他说词含蓄。
他的回答,让她愣了愣,然后犹豫地说:“靳同学,我……”
“你可以叫我宇旸,一直喊我靳同学很见外。”
“宇旸,”她顺他的意,“我喜欢上你哥哥了。”毫不拐弯抹角的说了。
她是个诚实的人,至少面对自己,她愿意诚实。
当靳宇观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瞬,她的世界就被改变了。
她讨厌他对周遭人事的嘲讽态度,却更忍不住心疼那个隐藏在嘲讽底下、分明脆弱的他。
他找上她,强势地约她晚餐。
他们之间交谈不多,但好像有根隐形丝线联系着彼此。
他看穿她表相下的精明,她则理解他不想被察觉的脆弱。
在猫空茶馆里,对着大片台北盆地的璀璨夜景,靳宇观一径低头沉默用着他的晚餐,她从他的侧脸,看见一股沉郁的落寞,在餐具交相使用的碰撞声中,那细碎的声音、他缓慢的动作,令她不禁推敲他总是一个人用餐。
也许,从他还是小男孩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了。
靳宇观身上的孤寂味太浓,浓得她完全没办法漠视。
若不是为他心动,她不会想抹去笼罩在他身上的那股沉郁之气。
那晚,她想靳宇观若能开怀大笑,模样铁定比太阳神俊美万分……
当下她便知道,她没救了。
靳宇旸沉默半晌,努力消化她的告白,只可惜她告白里的男主角,不是他。
“我看见你打了他,我以为你……”
“我打他,是因为他没经过我同意就吻我,我跟他又不熟。”言禹枫说。
“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她突然问。
靳宇旸叹气。他当然相信一见钟情,他的一见钟情在国小三年级开学那天,她背着粉红色书包、梳着公主头,安安静静地走入教室就开始了。
他一辈子都记得那天,记得他对言禹枫的一见钟情。
“相信。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
没料到他也会这么直接,她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我哥……恐怕不会真心爱你。”迟疑许久,靳宇旸还是说。他不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尽可能地退让,哥哥为什么还要继续担着旧恨过日子?
“我知道,没关系。”言禹枫说:“我会设好停损点。”
两人点的歌,一曲接着一曲播过,没人再拿起麦克风。
他们在KTV包厢里默默吃喝,过了片刻,有默契地转移话题,闲聊起来,然后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兴趣竟然很相投,两人都爱爬山、爱赏花,都喜欢小说家丹·布朗、保罗·柯尔贺、乔斯坦·贾德,也都爱古典乐……
聊得越是兴奋,靳宇旸就越是遗憾。
他们志趣如此相合,为何偏偏不相爱?
第4章(1)
凌晨十二点半,夜市里的言禹枫收摊。
此时夜市还是有逛街人潮,只是已稀稀落落的。
小红帽、美人鱼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先收摊,回家了。
她今天生意不差,摊位上的饰品卖掉不少,她原可以早一点收摊回家,但今天她想在外头待久一些。
她的摊位小、东西少,约莫十分钟就收妥,她提着两个箱子,往捷运站的方向走,走了几步才想到时间已经太晚,捷运列车早休班了。
看样子,她唯一能选的交通工具——
“你都这么晚吗?”
“吓!”突然从她后头冒出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还知道要怕?”又是那熟悉的嘲讽语气。
言禹枫回头,既讶异他出现,又微微的开心着。
靳宇观弯身,从她手里拿过那两个提箱。“车子停在同样的地方,没捷运了,我送你回去。”他也不看她有没有跟上,说完径自走人。
她跟上他的脚步,仰头说:“平常这时间我已经收摊了,要不是今天比较晚,你现在才来,根本找不到我。”
“我十一点就来了。”他语气平淡。
“十一点?等到现在?为什么?”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他眉头有些紧,仿佛也困惑着。
他十一点来,原是想找她说说话,他知道今天下午她跟靳宇旸去KTV了。
他猜她十二点前会收摊回家,没想到她两个朋友都先走了,她还继续做生意。
他看着她陆续来了几个顾客,看着她用柔软、不给人压力的声音说服客人,一件件买下她摊位上的小饰品。
六个顾客,她做成五桩买卖。
看着她做成第五件生意,他心里想着:她不愧是商人的女儿,也有生意手腕。
他看得入迷,就在远处等着,直到她收摊打烊。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他愿意等?他从没等过任何女人。
言禹枫没再说话,跟着他直到停车位。
两人上车后,靳宇观说:“陪我吃晚餐。”
这话,让她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常常这么晚吃饭?”
他没回答她,只说:“如果你累了,想回去休息,我可以先送你回家。”
她看他好半晌,觉得这男人真不好捉摸,她时常搞不懂他的情绪。“我陪你吃晚餐吧。这么晚了,一个人吃饭很寂寞。”半晌过去,她说。
一个人吃饭很寂寞?
这句话,不知为何像根针轻轻扎进他的心。
他没有寂寞这种伤春悲秋的软烂情绪,他没时间寂寞。
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
如果人可以不吃不喝就存活,他绝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进食上。
他没想过,一个人吃饭会很寂寞。
他老早就习惯一个人了,从他九岁那年,失去母亲开始。
或者,在更早之前,在他父亲时常彻夜不归、母亲爱抱酒瓶胜过抱他的那时候起,他一直就是一个人。
习惯了,就不懂寂寞。
靳宇观睐向她,启动车子后,用他一贯的微讽语气说:“女人才有时间觉得寂寞,我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无所谓寂寞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