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会停留几日?
假若她因故耽误了青州那边的事而引人闲话,到时为难的,可就是他了。
“明早就走。”见说不动他,澜冬耸肩一笑,算了。
“荒唐!”他忽叱。
只停留一日不到,竟还连日赶回帝京?她是在想什么?如此奔波,可不是件有趣的事!
“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这样急匆匆赶回来不可?”他蹙眉瞪视着她,眼底有着极力克制的恼意,甚至还忘了用敬词。
也许全冬官府的人都惧怕石工部生气,但澜冬例外。
不仅因为她是冬官府首长,职位高于他;还因为她了解石履霜这个男人。她不提自己连夜奔波数百里路是如何劳累,只微微一笑。
“我怎能不回来。履霜,今日是你生辰呀。”
第1章(1)
“垮了垮了!楼要垮了!”
“通天楼要垮下来啦!快跑啊!”
楼垮下来时,石履霜耳里尽是满街行人惊慌的呼声。
被杂沓的人群推挤着逃命时,也没时间回过头去看看帝京最高的通天楼到底真垮下来没有。
他最后一眼望见那座楼时,只觉得楼身倾斜,且逐渐倾向右方,一旦垮下,可能会压毁街旁的民宅,更别提必然伤及无辜路人了。听说通天楼因为楼身足足有七层之高,位置又太靠近王宫,登上最高楼时,甚至可以俯瞰禁苑,因此朱雀帝另外觅了一块空地,下令楼主将此楼迁址它处。
帝命难为,楼主只好雇了大批工匠和工人,挑选了良辰吉日,将这座木造高楼逐一拆解,再将所有木料运往城南御赐补偿的郊地重新搭建。
石履霜从外地来到京城的第一天,就这么巧,见证了帝京第一高楼的迁移。
这是多么盛大的事,皇朝史书上当然要记上一笔。
此时,上自天子朝臣,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不聚在帝京天街上,夹道围观这浩大场面的。
石履霜初来乍到,自然也要凑个热闹。
却不料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在拆解楼柱的时候,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导致现在街道上人人仓惶逃命,就怕楼一垮不会被活活压死。
“真不巧!”他低咒。
逃命时,实在不该回头的。
偏偏他就是回过了头,又偏教他看见了一个小娃儿在众人逃命时被撇下,若没人帮忙,还没被楼压死,就要先被人群给踩死了。
踩死就踩死,不关他事……但,就这么一个迟疑,他身与心不协调,人已经自动转过身去,努力不让自己被人群推倒,往反方向前行,挤回那娃儿身边,一把抱起他,然后眼睁睁看通天楼垮——
呃,没垮?
“咦!”他吃惊地揉了揉眼,站在高楼斜影下,看着几个壮汉急忙将一根巨大的木桩用力桩进楼身一角。楼居然便止住了倾斜,定住了。
当所有人都只顾着逃命时,没有人像石履霜这样刚好回过头,又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对对对!就是放在那儿,大叔眼力真是好极了。”
壮汉后方走出两名女子。
其中一名梳着小髻、鬓发拂着粉腮的青衣少女拍着手,咧嘴笑道。
“眼力好的人是你吧,小雪。”另一名锦衣少女挽着青衣少女的胳膊,眉眼尽是赞赏与笑意。
“嘿,因为我是通天楼的常客呀。还好还好,楼没垮,要不以后上哪儿去喝酒。”青衣少女说笑着往街道这方向走来。
远远望去,只见她衣衫有些凌乱,发丝也服贴,浑身上下从头到脚予人一种凌乱失序的感觉。
相较之下,她身边的锦衣少女显然不仅衣着时新,眉目如画,气质也格外娴雅,俨然是名门之女。
明明,街道上仍然嘈杂扰攘。
明明,多数人没发现楼已经不会垮了,还继续奔逃着,帝京井然有序的天街难得像此刻这般混乱。
隶属夏官府的甲士已经出现在街道上,引导着四处奔窜的百姓,以免真有人被活生生踩死。
明明,石履霜怀里还抱着因受惊过度而说不出话的小娃儿,这么混乱的场面下,他却仿佛遗世独立,忘了周身混乱,视线不期然对上那朝他所在信步走来,正值芳华的两名少女。
目光,交会了一瞬间。
他眼神微动,不由自主追索着那手挽着手、说笑离去的一双俪影。
刚刚,到底是怎么了?通天楼为什么没垮?
他扭头走近斜楼,看着那根巨大木桩,研究着。
“原来如此。”半晌,他发现了答案。
那根木桩就桩在整座楼身当中最关键的位置上,适时成为楼身的新支柱,让原本倾斜的高楼维持住偏斜的状态,却不至于垮下。
若不是对于这座木造高楼的构造与施力点极为了解,恐怕无法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木桩摆在应该放的地方。
正想探问更进一步的细节,但提抱在怀里的小娃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石履霜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怀中小男孩,失笑。
“京城果然是个有趣的地方啊。”
才千里迢迢从远地奔波而来,就教他遇上了这一幕。
对于未来,他开始有些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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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京城今日里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最高楼通天楼的搬迁。
一件是全帝京的书坊联合出版新书的日子。
两种行业,卖酒、售书,生意好得不得了,只因为京城人喜爱美酒爱读书是出了名的。
如今通天楼移往城郊,往后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还有待观察;不过这一日书坊街上,因通天楼迁址,几乎所有人都跑去看热闹的缘故,一早生意倒还没热络起来。此时已近午刻,一间叫做“听雪楼”的小书坊里,尚只见到几名散客。
这是一间新开市的小书坊,座落在全帝京两大书坊之间的小楼里,专卖一些罕见闲书,开张近一年来,生意只是平常。
在听雪楼挑看新书时,锦衣少女忽道:“小雪,刚刚那个白衣,你瞧见没有?”
在帝京,尚未出仕的士子,因为身上所穿的衣服多是麻质素衫,因此被称为“白衣”。名为“小雪”的青衣少女倚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中新册,回应道:“嗯,瞧见了。”
“那时大家都仓惶逃命,只他一个人傻站在木楼前,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
“应该不是。”小雪忆道:“我刚才有看到他的眼神,还满镇定的。瞧他手里抱着个男娃娃,以他年纪,应该不是他自己的孩子,或许是逃命之际顺手捡在怀里的吧。”
“他长得十分俊俏。”锦衣少女忽道。
“你就注意到这个?”小雪取笑地挑了挑眉,然而其实她也注意到了。
“当然了。”锦衣少女笑说:“今年是常科年,十月前,全国的士子都会集中到京城来准备参加科考,我当然得留意今年有哪些青年才俊有可能会登科啊,说不得这些人当中会有适合我的好对象呢!”
“尉兰,你真决定要当个‘不仕’?”
皇朝无论男女皆可参加科考,当今帝王爱好美色,若能通过春官试,又能得到帝王认可,“才色双全”四个字就当之无愧。因此,许多士子为证明自己有才有貌,挤破头也要入朝为官。
然而,也有像纪尉兰这样的女子,不想在朝廷上与男人互争短长,反而鼓吹当朝“男主外、女主内”的风气,不入朝为官,回归内闱,以贤妻良母为职志。
这些人,在皇朝里,被称为“不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