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想派人护送她到将军的牧场,可适逢冬至,商队赶着卸货搭棚,许多预定好商货物得赶着天黑之前,送到指定的店铺里,一时间,实在是抽不出人手。
“大叔,我一个人没问题的。”看出领队的担心,印心立刻反过来安慰。“何况狩将军的牧场离这儿也不远,一下子就到了。”
“说得也是。”领队点头,果然宽心不少。
牧场就在琊口北门外五里处,规模极大,一点也不难找。
“那我这就先出发了,还请您替我和大伙说一声。”北方的天色暗得极快,眼看风雪有加大的趋势,印心连忙将包袱背好,本想向莫大婶一行人道别,可偏偏老李和里奥拿还在起哄,她闯不进人群,只好麻烦领队转达。
“我会的,你就快出发吧,要问路,记得找商铺问,千万别问路人,包袱要护好,千万别让人抢了……”
在领队声声的叮咛下,印心挥着手,终于踏上寻找东方狩天的路程。
虽然连日的赶路,让她又累又饿,两旁店铺传来的食物香味,更是诱得她口水直流、肚子咕噜咕噜叫,但是师命难违,她只好强逼自己专心赶路。
反正只要找到东方狩天,她就能好好的休息了,所以她一定要忍。
忍哪!
事实证明,忍字头上一把刀,凡是人,很少忍得过的,印心自然也不例外。
一开始,她告诉自己,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有力气赶路?因此在走了一里路后,她终于不敌那如影随形的肉香,嘴馋的停下了脚步,在路边买了个羊肉卷。
羊肉卷的卖相普通,但面皮烤得金黄,外酥内软,还有淡淡的麦子香,包裹着香辣嫩滑的羊肉馅,简直是人间美味,不过才吃了一口,她的脚便像是生了根,竟忘了移动。
伫立原地,从面皮到溜羊肉,她仔细观看老板每一个动作,同时也暗暗记下火候、方法、佐料,除此之外,她还外讨了些酱料,反复品尝了几口,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前进。
可才走了几步,不远处,卖羊肉泡馍的摊贩,却飘来一股独特的香气。
那味道又辛又辣,还蕴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奶香味,她嗅着嗅着,一双脚竟不受控制的朝摊贩走去。
迥异于中原的口味,边疆民族极好品辣,不管是何种食物,总会搭佐各类香料,以添加色味。
生平第一次接触到奇特的北疆小吃,好奇的泡泡就像雨后春笋似的,自印心的心头冒了出来,血液里那对厨艺的狂热,也被催醒。
为了弄懂掺杂在食物里的各式香料,她着迷似的开始在大小摊贩间穿梭,完全忘了自己还得赶路。
打她八岁被师父收养起,师父就发现她对厨艺极有天分,甚至还能过目不忘,只消让她看过一次做法,给她相同的食材工具,她就能如法炮制,烹煮出相同的料理,无论是颜色香气,就连味道都能拿捏得丝毫不差。
与生俱来的敏锐味蕾以及灵敏的嗅觉,让她总是能轻易品尝出食物里的各类材料,只是有些香料乃是从塞外购进,或是私制而成,因此为了弄懂香料的来源,每吃完一道料理,她便会伸长手脚,努力的和不熟汉语的胡人老板比手画脚。
摊贩老板见她模样讨喜可爱,又是居住在千百里外的南方汉人,因此丝毫没有防备,凡是听得懂的问题,全都不吝啬的仔细详答。
短短一个时辰,她不但品尝到各式各样的塞外美食,就连料理的方法也轻易得手,兴奋得几乎就要飞上了天。
抚着被填得饱饱的肚皮,她频频回首朝热情的老板挥手道别。
即使雪花不断,又有斗篷的遮掩,但那张如娇花般的灿烂笑颜,却还是格外引人注目,不少路人不禁纷纷回首,朝形单影只的印心多瞧了几眼,后者却浑然不觉。
拿着老板热情赠送的玉米甜饼,她喜孜孜的解开包袱,正打算“囤粮”时,谁知背后却闯来个冒失鬼,竟莽撞的将她撞倒在地。
桃红色的斗篷一个飞扬,云瀑般柔亮细致的黑发瞬间飞泻。
“痛!”
有一瞬间,印心严重怀疑,自己的手臂可能是断了。
雪花间,精致小脸透着苍白,抚着疼痛的左手臂,她忍痛自雪地上跪坐了起来,正打算抬头看看是哪个冒失鬼走路不长眼睛,一股奇怪的感觉,却让她迅速的看向自己的双手。
她的右手……啊,空的。
她的左手……呃,也是空的。
所以也就是说……
她的包袱不见了?!
第1章(2)
美丽的琥珀水眸倏地瞠大,顾不得疼,印心迅速撑着冰冷的灰墙,勉强的自雪地上站起,慌乱的四处寻找自己的“衣食父母”。
她的衣裳、盘缠都在包袱里头,连那热呼呼、还没来得及尝过的玉米甜饼也在里头,要是包袱丢了,她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这恐怖的事实,简直吓坏了印心,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落下,一旁的暗巷里,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抹人影忽然自胡同里飞了出来,高大的身影,轰的一声撞上了石墙,石墙禁不起这一撞,不少灰石碎片迸飞四射,其中一块,还飞到她的脚边。
看着那颓然跌坐在墙脚的胡人,印心虽然急着找包袱,可又担心对方的安危,就在她考虑着该不该上前帮忙时,胡同里却忽然走出两名汉族装扮的男子。
两人侧身而立,让她无法看清面貌,只是两人身形高大壮硕,与当地胡人相比,竟是一点也不逊色。
眼看苗头不对,她立即躲到墙角的杂物后,只敢探出一颗小头颅,偷偷摸摸的察看暗巷里的动静。
“小子,我劝你最好快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休怪我再补你一拳。”其中,身穿褐色棉袄的男子忽然握起拳头,凸出的指节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听起来怪吓人的。
“什、什么东西?”胡人装傻,手臂却隐隐收拢,可仔细一瞧,就能发现他指缝间露出一截红布。
印心愈看那块红布,愈是眼熟,却没胆出声打断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想装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褐衣男子哼笑,那如巨石般大的拳头,竟无预警的往前挥去,谁知却被一旁黑袍男子挡下。
“将军?”褐衣男子不满的嚷叫起来。
黑袍男子——也就是东方狩天,只是摇头。
“交出包袱,就饶过你。”他回头冷望地上的胡人,壮硕的身影不过才往前一步,岳峙渊渟的气势便让胡人吓白了脸。
“那、那怎么可以?这……这是小民的包袱,您怎么——”
“还是,你想要回到边疆继续劳役?”
这下,那名胡人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连忙将怀里的包袱往雪地上扔。
桃红色的包袱,即使被人揣得绉巴巴的,还沾了不少白雪,可印心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正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啊,我的包袱!”她又惊又喜的跑到暗巷里,正想蹲身捡起包袱,却忽然感到一股窒闷的压迫感,自前头压了过来。
她怯怯抬头,正巧对上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黑眸,在黑眸的注视下,她竟动弹不得,只能愣愣的凝望着他。
风雪之中,黑袍男子的五官深刻,严酷得令人胆寒,一头比女人还要漆黑的黑发,以皮绳束缠,即便是宽大的黑袍,也遮掩不住他巨大身躯内那股蛮横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