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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公公微弯着腰走进来,头发衣衫都湿漉漉的。

  “奴才见过公主。”他抽出怀中的帕子擦拭身上的雨水。

  金呈霓连忙去斟一杯热茶过来。

  “这么大雨,梁公公有事派底下的人来就行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安第疑惑地看着他。

  “有要紧事奴才得亲口告诉霓嫔。”

  虽然金呈霓在进宜香宫后就被废去封号,但梁公公总还是以霓嫔称呼她,除了同情以外,也是他在皇宫里多年培养出来的智慧。

  天威难测,谁知道冷宫里的嫔妃会不会有朝一日变成凤凰?

  “公公,什么事这么要紧?”金呈霓的不安更加深了。

  “康太妃殁了。”梁公公重重叹口气。

  “怎么会……”

  金呈霓瞠大了双眸,禁不住颤抖着。

  “她打破瓷碗,用瓷片割破自己的喉咙,早晨小太监送膳食过去时,她的身子早已冰凉了。”

  他的声音哑涩,充满了伤感。

  金呈霓蓦然回想起在她离开宜香宫前,康太妃在栅门后朝她笑着挥手的模样,那笑容竟是与她诀别了。

  “因为我离开,所以太妃才死了。”

  今日一连两次听闻死讯,让金呈霓的情绪溃堤,骤然大哭出声。

  “阿霓,这是康太妃选择解脱的方式,你要想想,她现在反倒轻松自在了不是吗?”安第安抚着激动哭泣的金呈霓。

  “公主,我要回去送送她。”她霍然站起身。

  安第扯住她,情急地喊:“阿霓,你一回去要再出来就难了,你想清楚!”

  梁公公满脸狐疑地看了安第一眼。

  “可是康太妃一个人孤伶伶地走,实在很可怜。”金呈霓哽咽落泪。“康太妃人生最后三年是和我一起度过的,我若不送她一程,心中实在难安。”

  安第无奈地望着她,低低长叹一声。

  梁公公深吸口气,说道:“奴才这回前来,其实也是传皇上口谕的。皇上听闻康太妃已殁,便想起霓嫔出宫时日过久,命奴才来传话,要霓嫔即刻回宫,如此一来,正好可以送一送康太妃了。”

  金呈霓微微一震,暗暗心惊。

  安第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淡淡地说:“阿霓画的园林草图我还不十分满意,你去回皇上,就说我的意思,让阿霓晚些时日再回宫。”

  梁公公十分为难地皱起眉头。

  “这……奴才恐怕不敢回话,因为皇上的意思是‘即刻’,銮轿已经在公主府外头候着了。”

  “这么突然?此时外头还下着大雨呢,皇上怎么会突然迫不及待想见阿霓?”安第心里大启疑窦。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梁公公眼中有着些许忧色。“自从那日奴才将那一迭图样呈给皇上以后,皇上对奴才就疏冷了许多,今日只是突然命奴才来传话,什么也没有多说。”

  “梁公公,不好意思连累了你。”金呈霓歉然地望着他。

  安第听着,心中越发感到不安。

  “阿霓,你到房里去看看自己可曾丢失了什么东西?”她匆匆地说道。

  金呈霓心头猛然一沉,惶惶然地转身飞奔出去。

  梁公公的神情颇为不解。

  “梁公公,你若害了阿霓,对你也没有好处。”

  安第沉住气,怒视着他。

  梁公公张口结舌。“奴才怎会害她?”

  “那两个小太监难道不是你派人监视着阿霓的?”安第冷冷地说道。

  “他们两个确实是奴才带出来的,不过奴才并没有要他们监视霓嫔,他们也从来没有跟奴才回报过霓嫔什么事。”梁公公焦急地解释。

  安第久久不语,心底闪过几丝疑虑。

  片刻,金呈霓脚步凌乱地奔了回来,脸色苍白地低喊——

  “公主,我的锦囊不见了!”

  第7章(1)

  无极殿。

  金呈霓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梁公公跪在她身后,而永始帝怒不可遏地在她身前来回踱步,有如一头狂暴焦躁的野兽。

  这场景和三年前她初次入宫时一模一样,唯有一点不同,永始帝手上多了一个锦囊。而她,已不再像三年前那样受惊过度了。

  “你和安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永始帝额上青筋暴起,重重喘着粗气。

  金呈霓抬眸,眼底藏着若有似无的笑。

  她和安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样的问话,竟让她的心底泛起了一阵甜蜜。

  “我们没有开始过。”

  金呈霓不惊不惧地回答,冷冷地用她冰冷如刀刃的眸光凌迟着永始帝那张令她厌恶的脸。

  安题给她的信,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反复背诵过的,安题在信中提及的人、事、物,那些字句被永始帝看见了,他将会如何震怒?和安题会怎样翻脸?她自己又将会承受何种后果?她都是相当清醒而自知的。

  三年前,永始帝怒斥她欺君,她就落得幽禁冷宫的下场,此次和天凤皇朝二皇子的私信被他看见,他会如何惩处她?她如何猜不出来。

  冷宫三年,让她学会了忘记恐惧,学会了习惯绝望,在回到皇宫的这一路上,她早已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了。

  “锦囊里的这些信明明就是楚安题写给你的,信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永始帝捏着手中的锦囊,用力扯出锦囊中几条写着字迹的绢帕,大声怒骂着。

  “我没有抵赖,皇上所问的问题,我心中多么希望会是真的,可惜并不是。”

  她此时倒很庆幸安题是用绢帕写信给她,否则被永始帝这么用力撕扯,只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从这些信里就可以看出你们早已私通了,连安第都是知情的,甚至梁度都背叛朕,和你们是一丘之貉!真没想到楚安题才到宫里没多久就和你私通上,干出这些不知羞耻的事后,竟还想叫他母后劝朕放你出宜香宫,她是朕的七皇姑又怎么样?她是天凤皇朝的正宫皇后又怎么样?朕就非听她的话不可吗?”他一脚踹在她的肩上。

  金呈霓痛楚地倒在地,松绾着的髻软软垂了下来,乌黑的发丝披在肩背上。

  “‘父王和母后得知姊夫已率兵出征,大为震怒,已决定质问表哥此事。’,他们凭什么质问我?他是天凤皇朝的天子,朕难道不是龙纪皇朝的天子吗?凭什么朕要派谁领兵挂帅还要他们的同意?凭什么他们可以在朕的面前耀武扬威!”

  永始帝念着信中的文字恨声骂道,甚至把那些绢帕摔在地上,用脚忿恨地狂踩着,整个人几乎失去理智。

  金呈霓冷眼看着他激愤的样子,心痛着那些被他踩在地的绢帕。

  “你们所有的人都背叛朕!一个一个都背叛朕!”

  永始帝在殿中狂乱疾走,嘴里怒骂不休。

  “朕为什么要沐岚领兵挂帅?因为朕的皇子们没有一个肯上战场,每一个都跟朕作对……”

  金呈霓趁他不注意,把那些被他踩脏的绢帕飞快拾起来藏进怀里。

  “还有你!”他猛然转身狂怒地指着她,脸色又青又白。“一个欺君的冷宫罪嫔,也胆敢背着朕和男人私通!朕召见你时,你存心激怒朕,说朕的无极殿没有你的宜香宫舒服,看来你是一心妄想当楚安题的王妃了!朕是天子,他只是个东王,朕就那般不如他吗?竟连你都敢瞧不起朕!”

  猝然间,他重重扇了金呈霓两个耳光,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意。

  金呈霓抚着火辣辣的面颊,耳际一片轰鸣,只依稀听见他冷声喝道——

  “既然宜香宫才是你觉得最舒服的地方,那你就回到那里去!来人,把她拖出去,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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