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声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拚命称赞,把官仲仪说得像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似的。
正熙本来已经心乱,听到乱源的名字在耳边飘来飘去,更觉刺耳。
在两人总称赞时间超过十分钟的时候,她忍不住打断她们,「不过就是几本书而已,你们说得好像把王妃谷搬过来一样。」
「喂喂喂,里面有很多是手写书耶。」媚媚应着,「你知道手写书的意思吗?就是仅此一本,别无分号。」
「这就叫有办法?」
「当然。」
正熙哼了一声,「他那么有办法,怎么不弄块埃及方尖碑来瞧瞧。」
媚媚白了她一眼,「你吃了炸药啊?」
她大声回答,「我哪有?」
「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我哪有?」
媚媚挑了挑眉,笑了出来。
「喔,我知道了,你在气我们只夸奖官仲仪不夸奖你对不对?」她的表情像是在安抚要糖吃的小孩,「你做得很好,杯子上的小图案很棒,我也喜欢你选的那几张CD,很适合这个展览的氛围。」
媚媚以为她在为这种鸡毛小事生气?
见她没反应,媚媚加强补充,「这几天很多人来找书,看书,来到附设的咖啡馆时,有谁不感到惊喜啊,对不对?」
对个头啦。
她的情绪智商有这么低吗?
她的眼界有这么狭隘吗?
正熙听得头上的角都要长出来了,偏偏此时,小惠也收到媚媚那明显得不得了的讯号,连忙加入夸奖行列。
「嗯、嗯,对,我们真的也喜欢你亲手布置的地方,像,呃,像,那个啊。」
媚媚瞪大眼睛,眼神拚命朝桌子飘去。
「就是那个,那个嘛。」小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心虚,「桌巾,对了,桌巾很棒。」
就在正熙以为自己会爆发怒火的瞬间,她心中的乱源却突然变成了影像——官仲仪出现了。
***
官仲仪到了咖啡馆,而且还是跟着潘才驹一起下来的。
心跳有点加速的倾向。
正熙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人走在一起的画面,也正因为如此,所有原本只存于心中的想像,此时变成真切的画面。
官仲仪要那不勒斯咖啡。
潘才驹要火焰咖啡。
那不勒斯的作法很简单,煮上一杯黑咖啡,切一片柠檬漂浮其上,如此便算大功告成。
相对于那不勒斯的容易,火焰的作法则紧复许多。
首先螺旋状的柠檬皮就是功力考验,厚度宽度都要刚好,接着将白兰地淋过柠檬皮,点燃后悬挂在咖啡杯缘,在香气最盛的时候端到客人面前,才算是完成了一杯火焰咖啡。
正熙先以热水烫杯,准备接咖啡时突然联想到,两人点的咖啡,就似他们的个性。
那不勒斯简单温和,但知道的人并不多。
火焰咖啡华丽繁复,一般人虽然听过名字,但懂得怎么喝的人却有限。
一样加有柠檬,一个是加入杯中,一个却是悬边燃烧。
正熙将准备好的两杯端到座位区,官仲仪对她一笑,她正想回应些什么,耳边却听见潘才驹的声音——
「正熙,坐。」
正熙依言坐下,刚好面对着官仲仪。
好像……是第一次这样看他。
玻璃窗旁,八月的阳光非常大,应该是有点刺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一点将眼睛眯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她看着他,而且还很惊讶的发现,即使以无私的眼光评判,官仲仪都十分有吸引力。
虽然有点不循常规,但却不是恶劣。
「正熙?」
高挺的鼻子跟薄唇让他看起来十分有书卷气。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他看人的样子很专注,专注得让她想起梅格莱恩演的那部电影。
跟「印象」中的人好不一样。
「正熙?」
自从两、三个月前在二楼店长办公室里认出官仲仪,也想起他那个半开玩笑的约会后,她一直没有好好的看他,所以才会一直没发现——他明明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大学生了啊。
「童正熙?」
正熙终于回过神来,迎上的是官仲仪含笑的眼神与潘才驹的不解,三秒过去,才想起事情不妙。
天啊,她在做什么?她对着官仲仪的脸发呆,而且还是在潘才驹面前?
官仲仪会怎么想?
潘才驹又会怎么想?
「对不起,我有点、有点……」她有点说不出来,「我很抱歉。」
潘才驹难掩主管个性,虽然不是生气,还是给予了关爱的眼神,「发呆不是好习惯。」
「我会注意。」真丢脸。
官仲仪到现在还是维持着那难言的笑容,虽然非常愉快,但是好看的薄唇边却带着些微诡谲的气息。
「总公司的人对台北门市这次的主题以及表现程度都非常满意。」轻啜了一口火焰咖啡,潘才驹以一种菁英人士特有的语调说着,「这个星期天晚上文化部会有一个非公开性的宴会,总公司对这次的负责小组很感兴趣,所以我希望你们能一起出席。」
语毕,潘才驹看着他们两个,等待答案。
正熙犹豫着,三个人?那她算是谁的女伴?是要官仲仪另外找一个女生,还是潘才驹另有人选?
考虑之中,官仲仪闲适的开口了——
「我想,由正熙代表出席比较恰当。」他双手交叠,表情十分惬意,「三个人出席实在不太符合宴会礼仪,四个人又太多,我觉得两个人比较刚好。」
正熙强压下不满,「你真的觉得两个人比较刚好?」
「这是基本常识,正熙。」官仲仪的眼神在阳光耀眼的午后显得格外明亮,「何况我那天有事,早先约好的,推不掉。」
常识?有约?真是,太、好、了。
这个官仲仪,还真奇怪得让她无法了解。
他喜欢她不是吗?
对她一直很用心不是吗?
最重要的,他已经看出来她在犹豫了,为什么就在这时候停下了他的关心与付出?
她积了许久的疑惑,好不容易在上去次莺歌的时候问出来了,但得到的答案竟然是「我不在你的考虑之列」。
多可笑,他一开始就知道她将金钱视为安全,差距不是后来才形成的,为什么会说出那样没道理的话?
「正熙,你的意见呢?」潘才驹问她。
「好。」正熙赌气似的?起下巴,「我去。」
***
正熙与潘才驹的第一次约会,就在衣香鬓影的华尔滋乐曲中进行着。
宴会的地点是在阳明山上的私人别墅里,占地广阔,门禁森严,光看守卫的阵仗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
进到屋中,更是一片灿烂无比。
潘才驹跟她解释,「主人是务农出身,对那一代的人来说,最好的装潢就是金色。」
「如果以那样的标准来说,这里简直是,」正熙环顾四周,触目所及金色的地毯、金色的吊灯,金色的画框、金色的杯盘器皿,以及主人身上的金色礼眼,「很有诚意的一栋别墅。」
对于她隐藏的戏谑,潘才驹报以欣赏的一笑,「就当作是来玩的,反正吃吃喝喝完之后,我们就走人。」
近距离接触后,正熙发现他的确是杰出的社交人才。
他可以听老先生们话当年,可以从打扮得很糟糕的女士们身上找出一、两个优点,对于小孩子们也颇有耐心。
宴会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走到她身边,笑说:「很不错的男孩子。」
正熙微微一笑,「他人很好。」
当时,潘才驹正在跟总部经理聊天。
虽然年纪轻轻得到这般重用已诚属难得,但是总部经理与台北部门的店长毕竟地位还是颇有差别,奇特的是,即使有着明显的职位差异,潘才驹的感觉就是很自然,不卑不亢,对任何人都像对待朋友一般的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