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问:
“是吗?”
“嗯。”她点头。座位是按照号码排的,号码是按照生日排的。他们两个的生日只差几天而已。
她看见林想歌稍微抿了下唇。
“我一直想跟你讲,你、你以后生病发烧要说。”就像是时光停留在流鼻血的那天完全没移动过,更像是他想说这句话已经等了整整一星期,终于能够讲出口;总之,他严肃地看着她的脸,这么对她说道。
郭凝纯闻言,却是愣愣地没有动作。她完全没料到居然有同学会关心她或在意她,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望着他,很久很久。
直到林想歌微红着脸撇开视线问:“干嘛?”她才像醒过来一般。
有种不知如何形容的空气盘旋在她和林想歌的肩膀之间。因为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所以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好。
她想要适应那种好像有点干干的感觉。
“早……早安。”她对他开口,每天上学都会问候的词语,这一刻却显得非常生涩。
“你刚说过了。”他很平凡无奇地应着。
“……欸,对啊。”她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好笨蛋。心里那种干干的感觉变了,变得软绵绵的,很舒服的样子。
她转眸看着自己的桌面,然后伸手摸了摸那颗糖果,将糖果握在掌心里。良久,她忽然道:
“副班长,你有好几个哥哥对不对?帮你送便当的是你哥哥,给你铅笔盒的也是你哥哥,你用的笔和书包……都是你哥哥用过的。”像是只讲给他一个人听,她看着他,用平铺直叙的语调缓缓说着。
闻言,林想歌有些困惑,就好像在说用兄长的东西并不可耻那般,他保护似地用手握住自动铅笔上的名字标签。
她收起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继续说:
“我……也有一个哥哥。这支笔,是我跟他要的。”她拿出自己的自动铅笔。
那支笔是银色的,没有任何图案或花纹,看起来就不是小学生会用的东西,是支大人用的笔。
她不曾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但是,现在她想讲给林想歌听。郭凝纯暗吸口气,轻轻慢慢地,不敢用力般地说道:
“我哥哥他生病了,常常要去医院看医生,只有放学以后,妈妈才能带我去看他。那一天,他差点死掉……所以……请假的这一个星期,我都在医院陪他。他已经不能上学了,以后都要住在医院里……”她垂眸看着手里的笔,道:“希望哥哥快点……好起来。”
她抬头看向林想歌,他也正看着她。
然后,他对她说:
“……希望你哥哥好起来。”
明明只是一句再平淡普通不过的话,而且他的态度还冷冷的,但郭凝纯听见他这么说之后,眼眶却骤然涌上一片泪雾。在家里时,她不敢哭;在医院里,她也努力地在哥哥面前装作没事的样子,但是其实她好难过好伤心。
她会当一个好孩子,安静不吵闹,也不出去玩,就算再发烧也会一直忍耐下去;她绝对不再麻烦到任何人,生日被忘记了、没有糖果也不要紧,爸爸妈妈把所有的关心都给哥哥也没关系,所以,总是温柔对她笑的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再生病?
就像是忘记要怎么哭似的,她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非常勉强地把泪水蓄在眼睫边缘,没有让它们掉落下来。
林想歌见状,好像吃了一惊,从书包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卫生纸,整叠塞给她。
她再也忍不住,抬起双手,用那卫生纸乱七八糟地蒙着眼睛,把这些日子以来累积的不安和悲伤在林想歌面前宣泄了出来。
也许是习惯把难受的心情隐藏起来,她并未哭出声音,只是像快要不能呼吸那般,一直一直抽气。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掉泪,连在家人面前都不曾有过。
隔壁同学不再只是隔壁同学,生日的这一天,她得到一颗甜甜的牛奶糖。
以及,一个能够分享情绪、诉说秘密、称作朋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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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是外地人吧?”
“阅览室里那个对吧?这几天都坐在同样的位子上,好像不是来看书的,拿着画册和笔,一直不知道在干嘛。”
“我们来赌那个人明天还会不会来。”
“好啊好啊。”
好不容易忙完工作,就见没事可做的约聘人员和走后门的工读生在柜台散漫闲聊着。林想歌没有仔细去听他们的对话,只是回到座位上用电脑持续进行枯燥又乏味的工作。
中午休息时间,他离开位子要去买午餐。这图书馆位处镇上菜市场附近,要购买东西算是相当方便的,一直到黄昏都有人在做生意,最近他下班后也开始会从这里带晚餐回去。
走出建筑物,望见旁边的绿化小花圃前蹲着一个人。平常的他不大会去注意路人,但那人拿着写生簿画着一点也不美丽的花草,让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在经过那人身边时,他看清楚对方的侧脸——
是郭凝纯。
“……啊。”一种即刻的反应,令他不自觉地出声停住。
郭凝纯闻声回过头,原先画着素描的铅笔停住了。
“你好。”她笑着打招呼。
什么你好……的。郭凝纯住进他家已经一个星期了,他建议她最好跟房东好好谈谈,不然一个月租金会就这样白白花掉;她却想了一下,笑着跟他说:“因为有好事情发生,所以没关系了。”
所谓的好事情是什么,他不懂,也不想懂。
幸好她算是一个安静的房客,大概是他之前说的话起效用了,她没到必要真的不会来吵他。
出乎意料的,她会做饭。虽然都不是什么很难的菜色,但她的确是能够煮出一桌可以吃的晚餐。第一次下班回家看见餐桌上有家常菜,他还怀疑是她买的,后来确定真的是她作的,他还是有种很难相信的感觉。
说着用作晚饭来抵房租,她愉快地对着他笑。其实他根本不曾想过要跟她收房租,也想继续吃外买的便当,不是她做得不好,他只是不想和暂住的她牵扯太多:
只是,要是她煮的东西没人吃,大概只能丢掉,他并不是个会眼睁睁浪费食物的人。
原本空空的冰箱如今塞满了东西,死气沉沉的厨房也不再是没人使用的样子。
不过她每次用过厨房,厨房都会变得脏乱;有一次他还看见她要把真空包装的肉酱挤到锅子里,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部分喷到墙壁上去,她呆住之后还哈哈地笑了。
她做事相当粗糙,虽然之后她真的有整理过,不过他们彼此对干净两字的认知看来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差异,他都还要再清理一次。
结果,只能每天和她面对面坐着吃晚餐,即使他没有任何跟她聊天的念头,她也可以自己一个人说得很开心。
让她暂住,看来这些是不可避免、要概括承受的。
他明白她煮晚餐只是想要帮忙,所以他为此忍耐了三天;但最后他仍然因为不想这样继续下去,终于开口要她停止。当时她傻住许久,才又露出笑容,跟他说对不起,造成他的困扰了。
隔天开始,一切恢复先前的平静。
睇着花圃前的郭凝纯,林想歌低声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想到会在上班的地方遇见她;因为这个镇不大,图书馆离住的地方又很近,她是乱逛逛到这里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