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伺候他多年的德喜,小心翼翼的在床侧叫着他。
他终于不情愿的睁开眼,脸色有些不耐。
就见德喜一脸惊慌,身子打着哆嗦。“皇上不好了!冷宫……失火了……”
皇甫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到冷宫的,身上只着亵衣亵裤,连双鞋子也没来得及穿上。
夜里的风吹得他浑身发冷,双脚踩在地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刺得血肉模糊。
可这些痛对已经失去知觉的他来说,根本无所觉。
他怔怔的、看着灭火后的残破冷宫,一片狼籍,所有的一切全都化为灰烬。
地上平躺着一具被烧焦的尸体,此时已经看不出模样。
只有那块被烧得看不出颜色的暖玉,以证明它主人的身份。
皇甫靳不敢相信脚步沉重的走过去,缓缓跪坐在那烧焦的尸体前,双手想要去碰触,却又停滞不前。
整只手臂抖个不停,目光呆滞,像是不敢置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袖……袖儿?”他颤抖着声音试探性的呼唤。
为什么才一眨眼的工夫,冷宫就失火?
若他那时在冷宫门外能鼓起勇气推门入内看她一眼,若他那时肯心平气和与她沟通,或是向她诚心忏悔认错,若他当初肯再坚持一下,不把那些女人娶进皇宫……“啊——”他突然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皇上!”身后众人被这一幕吓傻了。
只见皇甫靳不知是惊吓过度,或是悲伤过度,竟在吐了一口鲜血之后,直挺挺的昏倒在尸体上。
同年十一月底,皇上因痛失宝贵妃,悲伤过度,不理朝政。
第二年初春,皇上下令大肆动工修建慈云宫,并更名为思袖宫。
同年四月,皇上彻查冷宫失火案,蝶贵妃终日不得帝王宠幸,因妒生狠,所以趁着宝贵妃被打入冷宫时,派人火烧冷宫,打算斩草除根。
皇上大怒,将一干人等全部收押,所有求情的人,斩立决。
凡涉嫌纵火案的太监宫娥,全遭仗毙。
而主谋蝶贵妃,被判处凌迟,有史以来第一例嫔妃被判凌迟。
皇甫靳亲自监督执法,直到她身上最后一块肉被割下来,他才面无表情的起身离去。
一干官员被皇上此举吓得胆战心惊,从那时起,便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
同年七月,已故宝贵妃被追封为孝贤皇后,而思袖宫内虽奢华非常,却盼不来主人归来……
第5章(1)
“袖儿,你终于肯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在夜楚袖那一句虎毒不食子的警告下,皇甫靳蓦地笑开,机关算尽,只为这一句话。
眼前素面白衣的艳丽女子闻言脸色一凛,唇瓣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全是你设下的圈套。”
皇甫靳不否认,双眼直勾勾的死盯着她,生怕稍一失神,这个让他想念了整整七年的女子会突然消失。
没错!这一切,都是他一手设下的圈套。
利用自己的身份,借住扬州知府府邸,费尽千辛万苦,布下所有眼线,只为今天,只为此时。
先打探夜楚袖的两个孩子,包括他们的二画一行,得知那两个小鬼想找到《绝世医经》,他便命人天罗地网的去寻到这册医书。
接着放出消息,引诱那两个小子来偷盗医书,再来个瓮中捉鳖,引夜楚袖上钩。
用这种卑劣的方式逼夜楚袖与他相认,的确不够君子。
可他已经等不及了,早在第一眼看到司徒青的那块血手帕,认出那是袖儿的字迹时,那颗原本早已死寂的心,倏地复苏。
袖儿!七年前的那场大火,并没有夺走她的性命。
记得当年亲眼看到那具焦尸,他悲痛过度,曾一度丧失活下去的意愿。
可当他逐渐冷静下来,不免心生怀疑,袖儿虽然丧生火海,她父亲夜平风却莫名的从此销声匿迹。
他曾试图寻找夜平风的下落,却始终未果。
按常理来说,宝贝女儿去世,身为父亲的他总该进宫问个明白,夜平风虽生性寡言,却不失是一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
袖儿死了,他没道理不闻不问。
所以这些年来,皇甫靳拼命告诉自己,袖儿还活着,她那么倔强,不可能轻易离开人世。
直到那块血帖子出现,肯定了他的猜测。当夜,他便召集人马,赶往扬州。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她不但没死,还为他生下一对聪明又可爱的鳞儿,亲眼看到那两个漂亮的小家伙时,他难掩内心激动,恨不能一把将他们搂在怀里,好好疼爱。
可他知道,冲动只会搞砸一切,所以他忍,为的就是想让她亲口承认这一切。
面对她冷冷的质问,皇甫靳倒也不急,挥手示意两旁侍卫离去,偌大厅堂只剩下他们两人。
“知道你还活着的那一刻,我怕不是真的,直到那日在街上亲眼看到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上天仍然眷顾我。”
他涩然的笑笑。“只是,当我叫出你名字,你竟然说不认得我,那一刻,我才知道……你究竟有多恨我。”
夜楚袖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堂堂天子之尊来到这种地方,使尽计谋逼得我两个儿子乖乖就范,目的就是要我与你相认?如今大动干戈,皇上,您这样做,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用字遣词看似恭敬,但其态度疏离与不屑,尤其那一声皇上,道尽往日情分早已不在。
皇甫靳向来镇定的脸色,因为她的指责变了又变,整整七年的相思,却换来这样的局面,能怪谁?
“袖儿,你可还记恨着当年的事情?”面对她,一国之君的他问得小心翼翼。
当年,他为了顾及自尊,无情的将她打入冷宫,害她遭人放火暗害,虽然他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逃生,但那时那种生离死别,是他这辈子的梦魇,今生今世,再不想经历。
“我恨不恨你,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夜楚袖冷漠回答。眼前这男人,伤她一生,又险些毁她一世,那场痛苦的回忆,她再也不想记起。
“我们现在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你是当今天子,责任就是统治天下;而我不过是一介平凡百姓,留在扬州城里救死扶伤,彼此互不干涉,不是很好?”
“袖儿,其实我这次前来扬州,是想将你接回京城。”
“回京?你在说什么笑话?夜楚袖早在七年前就已葬身在冷宫!”她表情绝然。“在你下令将我关进冷宫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已恩断义绝。”
不!他不要与她恩断义绝!
皇甫靳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眼内哀求。“袖儿,我承认当年是我的错,是我的暴躁任性伤了你、害了你,你可以随便选择任何一种报复方式,只求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
“用不着你的补偿!”她不客气的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
这绝情的动作,皇甫靳的脸瞬间蒙上受伤神色。
他保持着被她无情甩开的姿势,绝美的俊容添上哀伤神情,宛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有些怯懦,又有些畏惧。
夜楚袖从未见过这样的皇甫靳,两人从小相识,他向来自信潇洒,身为太子时,明断是非,惩奸除恶,就算面对虞贵妃的种种刁难,仍轻松应对。
得到天下后,他努力不懈,立志成为一代圣君。
这样一个站在顶端的男子,何曾露出这种备受委屈的神色?
夜楚袖心头一痛,甚至认为自己就是让他伤心难过的罪魁祸首。
该死!她可不想同情一个害得她身心俱伤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