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也不好。”宋朝阳眉一皱,嘴一撇。“小惠是小惠,你是你。你也有你的感受,你的决定,和你的人生。你不需要像别人一样,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潇洒不起来,那就不要潇洒啊。我也不是潇洒的人,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打起精神来啊,莫晓恩!”
你就是你啊,莫晓恩!
打起精神来啊,莫晓恩!
……原来,听一个人用力喊出自己名字的感觉是这样好。
仿佛又回到那个神奇的夜晚,某种柔软而甜蜜的情绪在心底泛滥成灾。她抽抽鼻子,嘴角却不自觉扬起幸福的弧度。
“大叔,你再说一次那句话好不好?”
宋朝阳一愣。“哪句?”
“就是那句……去掉‘已经’、‘上’和‘了’的那三个字。”
“咳——”脸色微微泛红。“为什么啊?”
“因为,有那三个字,我会比较容易忠于自己的感受,自己的决定,和自己的人生。”
“我爱你!”立刻照办。
莫晓恩笑出声来。她的傻大叔啊……
“大叔,我想我还是不要问了。”她小声说。
“好,那就不问。”宋朝阳说。
“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轻轻吁了口气,那团曾经像棉花一样塞进胸腔里的情绪渐渐淡去了。并不是说一点遗憾都无,只是觉得,现在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她有这样好的大叔陪在身边,难道不该庆幸?不该知足吗?又何必强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第11章(2)
感觉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没想通的时候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看世界,整个天空都是灰茫茫的。可一旦想通了某一点,哪怕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也等于给纱布戳出个洞来。透过那小小的洞口,我们看到绿色的树,红色的花,白色的云和蓝色天空的一角。于是我们相信,世界是彩色的。
“对了,樱桃蛋糕和红莓派……”她喃喃道。
“什么?”
“我们去吃樱桃蛋糕和红莓派,记得买一些给旅馆老板,他那么热心的介绍……”她仰起脸,眼中的水光尚未褪去,可她知道自己在笑。“然后,我们回家。”
结果,他们不只吃了樱桃蛋糕和红莓派。
麦太太端出一盆水果熏鸭沙拉,问他们要不要试试味道。
“这是试吃,算免费的。”有些期待的目光徘徊在两人之间,最后落在莫晓恩脸上。
“那我试试看好了。”莫晓恩说。
就算不免费,她也一定会吃吃看。那是“妈妈”做的沙拉啊……
麦太太亲自替他们摆上餐盘,将五颜六色的沙拉拨到盘子中央。她没有离开,反而拉开莫晓恩旁边的椅子坐下。
“我想第一时间知道这沙拉的味道怎样呢。”她微笑着说。
见莫晓恩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迟迟不去碰餐具,麦太太伸手拿过叉子,叉起一块软嫩的鸭肉送到她嘴边。
莫晓恩依然在发呆,一双眼比刚才张得更大。直到宋朝阳碰了碰她的手,她才“啊”的一声回神,然后大口咬下去。
“咯噔——”
门牙撞到叉子,她痛得整张脸皱起来。
想笑却又担心的表情出现在麦太太脸上。对面的宋朝阳倒是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
待牙齿的疼痛褪去,莫晓恩瞪他一眼,伸手抢过他的叉子,一口接一口的吃起来,不一会儿便吃了个盘底朝天,连一颗浆果也不剩。
“好吃!”她落下评语,试图遗忘某人咬到叉子的糗事。
“太好了。”麦太太拊掌笑道,接着指指嘴角。“那里沾到酱汁了。”
莫晓恩伸手抹了一下。
“不是那边。”麦太太拿起餐巾,亲自替她把沾在另一边的酱汁擦掉。然后发现,女孩又一次露出那种呆呆傻傻的表情。仔细听,还有细微的咕噜声含在嘴里。
“好像……做梦……”
“什么?”麦太太问。
“没什么。”莫晓恩用力摇头。一双湿亮的眼眸望着麦太太,却终于什么也没说。
离开时,莫晓恩左手勾着宋朝阳的手肘,右手捧着麦太太亲手切好包好的樱桃蛋糕和红莓派,感觉脚下的泥土似乎变软了似的。每走一步,都要花许多力气。
走出一段距离,忽听见麦太太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Monica——”
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是在叫她,赶紧转身望去。
远远的,麦太太站在果园门口冲他们挥手。
“Monica——记得下次再来哦!”
下次……还有下次么?
莫晓恩举高左手,用力挥了一下。
她是真的不能确定,是否还有下次。
回程依然是夜航的飞机。
莫晓恩依然坐在窗口的位置,身旁的人已进入梦乡。
票根上的日期让她想起一个古老的笑话——
八月二十八是歌德的生日,九月二十八是孔子的生日,那十月二十八呢?答案——孔子满月。
二十年前的今天,莫晓恩也满月了啊。
已经一个月了么?还是该说——不过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之前,她是惠恩堂的莫晓恩,是刚从专科学校毕业没多久,尚未找到工作的无业游民一枚。她喜欢穿背带裤,喜欢把头发乱乱的扎起来,喜欢把艾莉丝藏在背包里带出门,喜欢吃肯德基的鸡腿但讨厌鸡胸……
那时候,她还不是公主。
可究竟怎样才是公主呢?
穿名贵的小洋装吗?把长发梳成漂亮的波浪,再戴上镶了钻石的发夹吗?坐在高级餐厅的天鹅绒沙发上喝着昂贵的下午茶吗?还是在王子的陪伴下出席上流社会的各种酒会,然后,王子们谈谈股票金融,公主们聊聊巴黎时尚?
她的确当了一阵子称职的公主呢。
一个月,是极限了。
假如这就是公主,那她宁愿回到一个月前,回到那个只是坐在肯德基的冷气店里啃鸡腿就觉得无比幸福的日子。
可人毕竟是不能回到从前。
还好她不是一个人。有人陪她走进这缤纷缭乱的一个月,有人陪她在这一个月的最后几天圆了那一个小小的梦,有人在她哭泣的时候牵起她的手说,未来的路他们一起走。
身旁的人动了动,吐出一串无意识的咕噜声。
“莫晓恩……你这傻丫头……”
“你才傻呢!”她小声抗议,冲熟睡中的人扮了个鬼脸。
她的傻大叔啊,就连做梦也要用力喊出她的名字……
谁说她不是公主呢?或许从很久以前,她已经是了。
宋朝阳突然醒来。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会醒,好像梦到了什么,但十分模糊。
感觉到左肩的重量,他一低头,看见莫晓恩枕着他的肩睡得正香。瞧她唇畔笑意浅浅的,想必好梦正酣。
目光不觉柔软下来。见一缕发丝垂在那张熟睡的小脸上,他小心的拨开,生怕惊醒了她。
看着她安静的睡容,他轻轻喘了口气。
他想起那间弥漫着烘培香的厨房,也想起那番男人与男人的对谈……
“二十二年前,我和心爱的女人结婚,并承诺她一个全新的人生。”麦先生那张棱角锐利的脸在提起自己的妻子时,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我妻子是个单纯的人。在舞台和银幕上,她是最好的表演者,在现实中却不是。我一直知道,她不适合在聚光灯下长久的生存下去。所以,当她告诉我她累了、倦了,她想要一个全新的人生,我答应了她。”
“所以……游艇失事是假的?收养和遗嘱也是假的?”宋朝阳严厉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