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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瑶华恍若未闻,又是淡淡说道:“顺便转告陆丞相,这桩婚事,恕我高攀不上,请他另谋佳婿。”

  这对陆宝珠无疑是第二道晴天霹雳。自她十岁起,爷爷便常常跟她说,她已有一名未婚夫婿,他便是她将来要嫁的男人。她见过他几回,虽然都远远躲于帘后,可他的模样、神态,早就深深烙印在小小少女芳心,今天他竟——

  “赫连瑶华!你怎能说这种话?!你答应过要娶我!你以为说退婚就退婚吗?!教我们陆家面子往哪摆?!”陆宝珠忿忿揪紧他的袍袖,嫩花一样的小脸微微泛白,眼眶里蓄起难堪泪花:“你拿什么理由跟我爷爷说?!你凭哪一点做下这么不负责任的决定?!”

  赫连瑶华不理会袍袖仍被她绞着,他继续向前迈步,娇小陆宝珠死不松手,只能被他拖着走。

  他在白绮绣身旁停下,动手搀扶她,她眸里填满困惑,她看见震怒的男人,看见一个既愤怒,又眉目温柔的矛盾男人……

  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子被他擒拥在怀里,脸颊紧贴于他胸前,他的心跳,强而有力,她听着,近乎失神听着,直到心跳声之中,缓慢加入了他说话的声音,同样沉稳,却挟带些许冰冷,而那些话,是说给陆宝珠听。

  “就凭你无礼鞭打赫连府的少夫人。我认为,我已经相当给陆丞相面子。”当中“少夫人”三字,他轻软说道,目光落向表情傻怔的白绮绣,便不肯再挪开。

  “少夫人?!”分不清在场是谁先发出了惊呼,惊呼之后的死寂,显得更加诡谲,一片静默之中,白绮绣细若蚊蚋的疑问,变得清晰无比。

  “你胡说什么……”白绮绣难以置信望着他,可环在腰际的臂膀不松反紧,赫连瑶华微笑,因她的憨傻可爱而眸光放暖。

  最原先,只是出自一股愤怒,他存心要惩罚陆宝珠的任性妄为,尤其是见她蛮横无情,不停舞动马鞭,将人当畜牲打一一这种情景,他并非不曾见过,更甚至于,他也曾是命令别人挥动长鞭鞭笞罪犯之人,严刑拷打、凌迟烧烙,他可以面不改色看完别人受刑。但就在方才,他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少得多可怜,仅只看到白绮绣右手臂挨了一鞭,他的冷静尽数溃散,直接叫陆宝珠滚出去!

  退婚的话一出,他非但没有半丝后悔,亦不对“丞相孙婿”这身分感到惋惜,他比自己想像中更不在乎这步飞黄腾达的棋子。

  当初信誓旦旦认定自己不会为了白绮绣而与陆宝珠撕破脸的笃定,此刻想来,倒很想耻笑自己那时“不会”两字,说得太满。

  而“少夫人”三字,真的就是冲动了。

  他的婚姻,他早已决定拿它来当手段,他不会风花雪月地存有愚蠢幻梦,想娶个自己深爱的女人为妻。爱情不如权势来得甜美迷人,他是需要一个妻,一个带来利益的妻,美貌如何、贤慧与否、脾气好坏,他全都无所谓。

  白绮绣,一个婢女,一个无权无势、非富非贵的小小婢女,要与家世显赫的陆宝珠相较,等于是小野花比大牡丹,偏偏这朵白色小野花,清雅芬芳,不要人细心呵护,给它灌溉过度营养的肥水,反而会扼杀它,它只要有雨露滋养,便能开得灿烂。它很小,花瓣如飞雪,那又如何?它仍是伸展着它的美,仅属于它自己,不跟谁拼个高下。

  眼高于顶的赫连瑶华,这辈子不应该有机会发现开在脚边的小白花,他的眼,只看得到园子里最美最艳的硕大牡丹,本该如此,怎料到,一次的低首,他瞧见了它,嗅了它的香,撷取了它的美,之后,它让他魂牵梦萦,眷着素洁的白,恋着馥淡的香,再也忘不掉它。

  若她成为他的妻……真是个教人心情愉悦的想法,他一点都不排斥。他真惊讶,他甚至为此念头而露出了微笑。

  “赫连夫人。”他轻笑呢喃。这四字,多适合她,他的小白花。

  白绮绣的眼神,像在控诉他疯了!

  他笑容加深,长指滑过她薄嫩粉颊,重复了一遍,这一回,他不是轻喃,而是扬声宣告,对她,对陆宝珠,对府里所有所有的人,说道:“绮绣,嫁我为妻,当我的赫连夫人吧。”

  小婢女出头天?

  雀儿变凤凰?

  少爷您傻了?

  还是高烧没退?

  该用哪一句来形容目前混乱的情况呢?

  白绮绣头好痛,手里那杯茶早已变凉,她却没有好心情趁热去品赏它的醇香,她望向眼前那个笑容可掬的男人——他在前不久的刚才,众目睽睽下,向她求亲。

  他说,要她嫁他为妻。

  是妻,而非妾。

  陆宝珠那时哇的一声,号陶大哭,不及他那句话出口时的震天价响。

  她本能轻叹,与赫连瑶华目光交会。

  “绮绣,你还没说‘好’。”基本上,他也不给她说“不要”的机会。

  这个男人,始终没有追问那柄薄刃的出现,是他忘了,抑或他当它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

  白绮绣被他牵着柔荑,领往书斋时,以为薄刃之事,免不了一顿逼问,她一路忐忑,用混沌的思绪想着该如何自圆其说,怎知,进了书斋,他哄她坐,为她斟茶,取药徐抹她浅浅鞭痕,搭配上一脸期待她点头如捣蒜的水漾温柔,在在都教白绮绣无言以对。

  她不喜欢他对她这么好。

  他应该维持在璇玑园的狠决无情,说着“我何时宠爱她了?”;说着“不过是疏解欲望罢了”;说着“赏她几鞭,并严禁她再出现于宝珠面前,省得宝珠看了不悦,胆敢违令,我绝不宽贷”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恨他,把他当成世上最恶劣卑鄙之人,把他当成玩弄人心的无耻之徒——

  虽然面对那样的他,她的心,仿佛被撕裂般疼痛,再三告诫自己不许为之落泪,泪水仍是不听使唤夺眶而出,那时她便坐在抄手游廊的矮栏上,垂首低泣,像极了幽怨弃妇,因为失去眷爱而痛哭。

  眷爱?

  爱?

  第7章(2)

  “绮绣?”他久候不到她的回答,轻声催促。

  她缓缓一吁:“奴婢以为少爷是在说笑……以为少爷是想利用奴婢来解除与宝珠小姐的婚约……是不是有另一门更好的亲事在等少爷点头呢?”这是她唯一能猜测到的合理理由,比丞相孙女还要尊贵的身分,难不成是皇亲国戚?

  赫连瑶华正色端坐,将她转面朝向他,她被迫与他四目相交。

  “我不是在说笑,没有利用你,更没有另一门亲事等我——也不能说没有,只是那门亲事,等着要点头的人,是你。”

  她先是沉默,后又迷惑:“为什么?”她问他。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不是陆宝珠?

  为什么不是其他官家娇娇女?

  “我也很想问自己,‘为什么’。”赫连瑶华模仿她憨憨的可爱神情,故意偏着脑袋,自问自答:“一个丞相孙女不要,竟然想要个婢女,而且完全没考虑敷敷衍衍给她一个妾的身分就好,到底为什么呢?绮绣,你知道答案吗?”摆明就是明知故问,要引她亲口说出来。

  一瞬间,答案险些脱口而出。

  爱。

  无视身分、财富、利益,那些金玉浮华都不列入考虑,也不乐见她委曲求全,当个无名侍妾,他要她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以“赫连夫人”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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