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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她当然会气他,气他拿别人的悲哀当笑话在说,气他一副无谓的姿态,她最气的是自己在那一瞬间,信以为真,为他产生一丝丝同病相怜的心疼。

  她怎么可以心疼他?

  心疼这种总是伤害别人、欺负别人的坏家伙呢?

  他察觉她脸上五味杂陈,甚至亮灿的眸染上乌云一抹,黯淡失了光采,而他,并不乐见这副神情的她。

  “怎么了,是勾起你与家人被盗匪夺财的不好回忆吗?”赫连瑶华只能为她的反应激烈找到这个理由,他将血腥场面说得轻松,忽略了她的心境转折,他才说完,看见她挥身一震,小脸愈发苍白。

  忽而一抹疼惜,袭上心头,快得教赫连瑶华措手不及。

  陌生,太陌生了。

  它像是要灼烫他,隐隐地,钻进心窝深处,逐渐酸软起来。那夜欢好,他仔细看过她的背伤,夺财的匪人们,置她于死地的意图明显,刀刀不手软,她伤得很重,即便它们近乎痊愈,仍不难看出她曾在死亡关头挣扎求生的痛苦历程。

  他甚至那时愤怒得想命令德松,找出当初抢夺她家人财物及性命的歹徒,将他们一个一个擒捕住,再以最残酷的酷刑凌迟处死,为她讨个公道。

  他绝不轻饶他们!他要他们付出生命做为代价!

  白绮绣几乎要为他轻吐喃问的温柔声调而落泪。

  就是你让我遭遇那些可旧的恐怖恶梦呀!是你,是你!你为何还能柔情似水,流露出这般体贴眼神?她无声嘶吼,却发不出半点责备。

  泪,终是不争气扑簌簌坠下,犹如断线珍珠,掉落他掌心间。

  她想自己伸手抹去,他快她一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以拇指指腹为她拭去。

  “是我不好,忘掉你内心对这种杀来杀去的事件仍存恐惧。绮绣,抱歉,我们不提这些,抱歉,别哭,别哭了……”

  这个男人,将她拥入怀中,薄唇在她眼角轻吮,反覆呢喃着歉意……

  一遍又一遍……

  而她,该逃却未逃,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贪婪汲取久违的依靠……

  第5章(2)

  原来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获得片刻慰藉庇荫,便懦弱地想缩藏其中,假装外头纷纷扰扰不曾存在、假装自己只是一名辛勤工作换取温饱的小小婢女。

  白绮绣不是没察觉到自己对刺杀赫连瑶华的态度并不积极,有太多回她与他独处;太多回她身上带着薄刃;太多回她的手几乎已经握牢了薄刃,却怎么都无法抽出它来,遑论要把它刺进赫连瑶华胸口……

  她不敢杀人,这当然是理由之一,但并非唯一。

  真正的缘由,她不敢深思,不去理解为何每次看见他眼眸里荡漾的笑意时,她便无法狠下心来杀他;不去明白为何他亲吻她、拥抱她时,她耽溺其间的软弱酥麻。

  只是,她不可能一直维持现况假象,她纤细的肩上,驮负无比沉重的压力,催促着她,必须尽早动手——

  “你还不能接近赫连瑶华那贪官吗?找不到机会能下手吗?”

  白绮绣头低低的,耳里听见娘亲略显焦虑的询问,沉默以对。

  她藉着与另名婢女宛蓉被副管事派出府外分别采买杂货的空档,迅速买妥她该负责的货品,折返位处偏僻巷尾的家,看看家人情况。毫不意外,才进屋没多久,她娘亲便如此问道。

  “娘……女儿是以婢女身分混入赫连府,见到主子的机会……并不多。”谎言出口之后,强烈罪恶感袭来,她不敢抬头去瞧娘亲那张被数道刀伤划破美貌的脸孔,害怕被娘亲看穿她的心虚。

  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她与赫连瑶华的关系匪浅,说不出她有多靠近过赫连瑶华,近到被拥在怀里,近到能细数他的睫有多少、有多长。她怕她娘亲会直接赏她一记掴掌,她温柔娴雅的娘亲,在遭逢夫丧的巨大打击后,精神状况有些怪异,有时仍是她记忆中轻声细语的娘亲,有时却性情大变,又吼又骂……

  “要快……什么方法都可以,你要接近他,再动手杀他,替你爹报仇、替你哥哥弟弟报仇……绮绣,听见没?你听见没?”白母握住她冰冷柔荑,先是轻声叮咛,越说却越激动,十指握疼了她而不知觉。

  “听见了……”她只能如此回答。白母喃喃说道五六声“好”,才松开手,温婉慈祥地要白绮绣坐,再端出许多午膳用剩的简单家常菜肴,要白绮绣多少吃一些。

  白绮绣只勉强用了几口白饭,配上些许豆腐乳,便推说吃饱了。

  之后她匆匆去看了重伤残废,仅能卧躺在床的暴怒兄长,还有被刀光剑影吓到痴呆的稚龄小弟。他们一家五口,爹亲惨死,娘亲不仅容貌破相,身上亦留有数十道刀痕,她兄长的手脚筋遭砍断,这辈子恐怕再也无法凭已之力站起来,被护于爹亲怀里的小弟虽然只是轻伤,爹亲流出的鲜血,湿濡了他一身,七岁不到的他,惊吓过度,迄今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

  而她,算是伤得最轻,至少,性命保住,四肢没残没缺。

  这就是她恨赫连瑶华的理由,这就是她必须恨他的最大理由,她的家人,险遭灭绝,没死的,留下终身伤痕,包括身体与心理上的。

  赫连瑶华虽非唯一凶手,亦是脱不了干系的共犯,会先选定他下手,不过是地利之便,其余几个恶官,总有一天,一个一个,都要付出代价……

  白绮绣无法在家久待,必须赶回客栈前和宛蓉会合,避免宛蓉生疑。

  所幸她比宛蓉早到约定地点,只等了一会儿,买齐杂货的宛蓉小跑步来了,两人相视一笑,边闲聊边步行回府。

  宛蓉是个可爱的年轻女孩,才十五岁,有些丰腴,像颗刚蒸好的包子,白白软软,笑容毫无心机,而且相当活泼健谈,使得回府的路途不至于乏味无趣。但白绮绣仍无法被宛蓉逗得开怀,返家一趟,看见亲人,她的心情更加沉重,没能达成娘亲的叮嘱,她满心羞惭,家人的伤势,不断提醒着白家所受到的不平遭遇,她若仍有身为白家人的觉悟,要为家人报仇,就该一刀赏赫连瑶华痛快,为他做过之事付出代价……而不是不断不断不断为他找寻开脱的借口,妄想从他身上挖掘一丝丝的优点。

  她该如何是好?

  今晚,她是否该要咬紧牙关,抽出薄刃,取他性命?

  “绮绣姊姊,你瞧你瞧.好华丽的马车哦!”宛蓉兴奋嚷嚷,与两人擦身而过的奢豪马车飘过一股浓馥香气,红绸顶盖边缘垂坠着七彩水玉,数十颗成一串,仿佛晶莹雨水凝结成冰,雕饰精细费工的花形小窗,系有粉色薄纱,车厢内的女子娇影忽隐忽现,马车速度不慢,哒哒几步便跑得老远。

  大街上偶尔瞧见富贵人家的马车,不足为奇,两人亦不以为意,只是步行回府门时,发现那辆华美马车正停在赫连府邸的朱红色大门前。

  “原来是少爷的客人呐。”宛蓉好奇地探头探脑。

  马车上,娉婷步下一位比宛蓉更轻龄的粉雕女娃,花颜上稚气未脱,但仍淡淡扑上胭脂水粉,多此一举地破坏掉豆蔻姑娘与生俱来的青春气息。她衣着繁复漂亮,远远便能看见袖口襟缘皆以金丝细线缝缀,再缀满珍珠玛瑙,随她身形款摆熠熠生亮,煞是好看。

  她是谁?

  这疑问,同时浮现在白绮绣及宛蓉心中,但碍于身分,她们是不能再靠近些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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