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蔚抬眼觑着他。
贵媛安说:「哥哥想把妳送到槐县一阵子。那里有一座古庙,人烟清静,很适合念些书。哥哥希望妳在那儿把入流举的考试应付好。至于入流举要用的书册,也都替妳准备好了,不用担心。」
贵蔚瞠大眼,心里有股惊喜。贵媛安以为她这反应是不舍与惊惧,有些愧疚。但这阵子他得整顿这个家,他不愿让贵蔚知道实情,一定得把她支开。
他难得有些慌地,多解释了几句。「入流举不好考,家里闷,不适合读书。不过蔚蔚别担心,哥哥还是会去看看妳的,不怕,好吗?嗯?」
「可以吗?」贵蔚的声音因为高兴而有些颤抖。
贵媛安一愣。
「我可以离开穰原,去槐县?」贵蔚的嘴角甚至是扬着的。
「对。蔚蔚。」贵媛安觉得心里在发酸发苦。
她可以暂时离开这个家?她再问:「能去多久?」
贵媛安笑不出来,瞇着眼,认真地打量贵蔚。他答:「三个月。」
「是吗?」她有些失望,但还是欢快的说:「谢谢大哥,我会努力读书的。」
贵媛安把她这积极的反应看在眼里,其实有些难过、有些酸涩。她就这么希望离开这个家?这个家即使有他,也这么令她感到不安?
贵蔚好心情地吃了几口粥,再问:「大哥确定会来看我吗?」
贵媛安回过神,勉强笑道:「当然会,蔚蔚。哥哥一有空就去看妳。妳也知道哥哥不能离开妳太久。」他想了想,又说:「我也会请汝音过去,替妳解些问题。《民经》、《宫经》、《政经》,都不好温读。」
「谢谢你,大哥。」贵蔚幸福地微笑。「大哥对我真好。」
「应该的。」贵媛安努力让自己沉浸在这可爱甜美的笑容里,不要多想。「因为哥哥很爱妳。蔚蔚。」
贵蔚弯着眼,呵呵笑,娇羞的笑,更惹得人想去怜爱。贵媛安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早茶,然后盯着贵蔚变得开朗的小脸,他说:「蔚蔚,我问妳。」
「嗯。」贵蔚笑着应声。
「难道,妳都不会奢想一下,有一天,妳是可以和哥哥独守这个家的?」他幽幽地说:「在这个家,就我跟妳,我们拥有一切,不用顾忌任何人。妳想过吗?」
贵蔚没了笑,脸色有些僵。
「哥哥想让妳知道。」这反应也没逃过贵媛安的眼。他要说得更直白。「哥哥每天都在想。而且很努力的,让这一天实现。」
「大哥,我……」
「妳期待吗?蔚蔚。」贵媛安打断她。「妳准备好要迎接了吗?嗯?」
贵蔚觉得这话很诡异。她摇头,站起身,想过去和贵媛安说清楚。
「蔚蔚,早食要吃完,这样才有元气。」可贵媛安伸手,把她压回座位。「妳一边吃,一边听哥哥说。」
贵蔚抿着嘴听。
「如果,蔚蔚真的入朝做事,哥哥希望每天下朝后,可以和妳一起回这个家,一起吃晚餐,一起秉烛,谈论我们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然后,也要一起睡觉。当然……」贵媛安轻捏了一下贵蔚的小手,眼神迷蒙地看她,声音放得好柔。「如果妳想要哥哥的身体,哥哥也可以给妳,妳可以大胆地要,不要顾忌。」
贵蔚倒抽一口气,余光看向四周,婢女们各个低着头脸,不敢看他们。
这么羞人的话,的确动听,但她不希望在这里说尽。
「大哥,好了。」贵蔚想抽开手,算是阻止。
可他紧抓她的手,不放,表情很认真。「还有,之后我不会再让妳用这种胆怯的眼神,问哥哥为何没有陪着妳入睡。蔚蔚,妳要理直气壮的,向我索求陪伴。」
贵蔚低头不语。
「蔚蔚。」贵媛安灼热的视线仍不放过她。
贵蔚抽了口气,颤声说:「好……好。」
餐室现在还有旁人在,贵蔚不想激得贵媛安说得更露骨,因此答得敷衍。她想,到了槐县,她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为自己的自由争取一些什么。
可这声答应,却让贵媛安笑得开心。「好蔚蔚。」
贵蔚看着她大哥的表情,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在外头,他是人人畏惧的大宰相,精明冷静,好像天下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谁也逃不了他的算计。可是,一旦面对这段他用真心付出的感情,他却可以天真单纯得像个孩子一样,说着那些连她自己都觉得太浪漫、太不可思议的话语。
她喜欢听,谁不喜欢听爱人说情话呢?可是她怕,因为今天说情话的人,是一个有力量,可以让一切想望都成真的人。
她真的想离开这个家。不让这些想望再变得奢侈,甚至是违背了正道。
第6章(1)
槐县有一座历史最久远、专供奉驳神的古庙。传说祂身如白马,黑尾独角,矫健善胞,并且奉献自身乳汁,喂养当时饥饿的百姓,甚至甘愿用鲜血,让无辜死去的人们得以重生。因此在禁国,祂是人民最倚靠的信仰,更将供奉驳神的古庙视为圣地,因此无不极力地去维护它的纯朴与宁静。
这样一个地方,的确是适合温书的处所,让人专心。
这三个月里,贵蔚便照着贵媛安的安排,住在古庙大殿后进,隐密于竹林中的藏经阁小室。贵媛安每隔三天,便会探望她一回,而汝音则是遇上假期,就会上这里走一遭,并为她指点入流举考试的窍门。毕竟入流举不容易,需读的经典很多,对贵蔚来说,都是艰涩的。要不是有贵媛安与汝音的帮助,她熬不过这等吃力。
即使如此,她还是很珍惜,并且享受着,这难得自在的三个月。而且也总是幻想着,把这些书册都读完了,她就一定能考上这入流举,入朝做官,成为贵媛安最得力的助手,不但倾听他的困难,甚至能出主意……
这三个月,或许是她这近二十载的人生中,最有做自己感觉的日子。
可是,三个月,终究有过完的一天。她还是要回到那个死气沉沉、会逼使她生出许多阴郁念头的家。剩下最后半个旬月,贵蔚变得郁闷不安。书便也读得不好。
好多天,她没看进任何句子,只是不断地想着,如何织造一个理由,让她说服贵媛安,不要将她带回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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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来到霜降,山林的夜晚冻得人不敢外出。隐身于竹林中的藏经阁,有一小格的暖黄镶在小窗上,让这阴冷的四周,多了些安稳的人气。亥时,贵蔚仍在温书。才从穰原赶过来的贵媛安,一身朝服都没换下,就这么坐在书案对面陪着她。
天冷,他差人备了几个炭盆进屋,但再摸过贵蔚的小手,仍是冰凉凉的,因此也就一直握着她的左手,替她暖着。而贵蔚的右手则持着朱笔,勤快地在书册上圈点着,没半刻歇下。
其实,他希望贵蔚去睡,不想她累着。但见她这么努力专心,他不要扰了她。而且,三天没见她,是多久的煎熬,他还想多把握点时间,多看看她,多碰触她。替她暖手,或许只是个借口,他只是希望可以一直牵着她的手,永远不放开罢了。
朱笔没了水,贵蔚又让笔在小瓷罐里蘸饱,再圈点数页,才阖上那本书册。
她想抽开手,将那书册收拾好,再拿另一本书册出来。
「蔚蔚。」可贵媛安不愿放开她。他说:「妳要什么,哥哥帮妳拿。」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这晚多短暂,他不想浪费任何可以握着她小手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