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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汝音注意到裕子夫的双手满是降香膏的药味。一细看,上头有好几个被针扎伤的红点。

  「我们去野餐吧,磬子。」裕子夫微笑地提出邀约。

  于是汝音随着裕子夫爬过几座草岭,来到一处视野更辽阔的大草场。待在那草场上可以看到连绵的黛色山脉,被充沛干净的阳光一兜罩,轮廓、棱线都随着光影的分配清楚地显现出来。

  山看似很近,彷佛跑个几步就到了,但这座横互在禁国、牡国边境上的大山,守护禁国百年,牡国军队始终横跨不过它,它的巨大深远不是眼睛所能判辨的。

  汝音看到草坡上摆了食篮,还铺了一张毡子。坐在那儿可以看尽那山脉,彷佛被天地所保护,有一种很惬意的安心。「老方和弦子呢?子夫。」

  「我听到脚步声了。磬子。」裕子夫笑着说。

  「我只听到风声。」

  忽然一股力量往汝音后方扑来。汝音吓了一跳,往后一瞧。

  「弦子,妳吓坏我了。」汝音又惊又喜,她也看到后头跟着笑呵呵的老方。

  「你们竟然和妳爹一块蒙我。」她插腰佯怒地说。

  「爹爹说要给娘惊喜的。」弦子赶紧解释。「而且娘不是常跟我说吗?要多帮帮爹,爹爹眼睛不便,有要求都不可以回绝。」

  「所以妳爹就是用那个肥燕风筝收买妳的?」汝音看到女儿手上拿着一只以红为底的鲜艳风筝,了然的说。

  弦子赶紧把手上的风筝藏在身后。「这是爹爹刚去市集,他自己要买给我的,我可没要……」她急着将错揽给她爹爹。

  裕子夫也就把错给搅起来。「是我买给弦子,她帮了我很多忙。」

  弦子松了口气。

  裕子夫说:「老方,带弦子去放风筝吧。风起了。」

  弦子快乐得手舞足蹈,拉着老方奔下草坡,到那平野上放风筝。

  「你们真合得来。」汝音笑着。「像难兄难弟的朋友似的。」

  「磬子,过来坐吧。」裕子夫牵着汝音的手,慢慢摸索着来到毡子上。

  「你们每天偷偷摸摸都在做些什么?」汝音好奇地问。

  「妳没吃早饭,饿吗?」裕子夫没回答。

  「饿。所以更想吃吃看你们备了什么食物。」

  裕子夫打开食篮,拿出一碟一碟的小食。

  第10章(2)

  汝音瞪大眼,笑得好开心,念起一道道菜名。「酸菜梅鱼,烧鸡,豆腐箱,鸡茸蛋。啊——还有荷叶饭!」都是穰原的家乡菜。

  汝音打开荷叶,里头飘出香暖的糯米香。那是故乡的味道。

  「怎么会有?自己煮的?」这些菜地道得让思乡人想哭。

  「镇上有个在婺州待过的人,我托他烧的。」汝音的笑声让裕子夫的笑容更温柔。

  「怎么了?」汝音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要弄得这么丰盛?」

  「妳猜猜,磬子。」裕子夫难得俏皮地反问。

  「我的生辰不是今天,你记错了,子夫。」

  「我记得妳的生辰。」

  「我也记得你的,不是今天。」

  汝音想了一下。「弦子的吗?再过几天就是弦子的。」

  「弦子的我们会另外帮她庆祝。」

  汝音皱眉继续想,沉默了好久。

  「真想不到?」

  「对。」

  「妳或许不记得,但那天对我真的很重要。磬子。」

  「不可能,重要的日子我都记上了。」

  他深深地说:「磬子,今天是妳那年心不甘情不愿嫁给我的日子。我这一生会永远记得那天。」

  汝音愣住。

  裕子夫笑着。「我记得那天晚上,妳不想讨好我,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看得到竹林和月亮的窗边。」

  「我,其实想和妳说话。」

  「怎么可能?你都……」

  「磬子想说我也是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汝音羞窘地嗯了几声。

  他笑了笑。「那时我想问妳,妳在想什么。」

  「为什么想知道?」

  裕子夫的脸红了。「因为妳的模样很美,我想知道是什么事让妳那么美。」

  汝音轻轻地握上她丈夫的手笑问:「你想知道吗?」

  「当然。」

  「我那时在想隔日的第一餐早食,我这个新妇该替你这个丈夫煮些什么。」

  裕子夫听得认真。

  「不是说妻子的武器就是她的手艺吗?我在想要煮些什么,才可以化掉你脸上的冷漠。我虽然是听从父命嫁给你,可我还是希望可以和你……」

  忽然一阵大风吹起,汝音的发丝吹进眼里,她的话因此被打住了。

  裕子夫的大手替她拨开发丝,他有些急切。「继续说,磬子,继续说。」

  「可以和你快快乐乐,恩恩爱爱地度一生。」

  裕子夫笑了,他眼里的湿润更加闪烁。「好巧。我也那么想过。可都怪我把妳逼开,害咱们绕了那么多圈,才走到这一步来。」

  说完,他的手略微颤抖地伸进袍子里掏着东西。

  汝音屏息等着。「自从我听妳父亲提过空桑的习俗之后,便一直很期待可以收到妳绣制的甘苦囊。可是妳……不,是我自己的关系使妳迟迟不愿给我……」

  「你……原来你很早就知道那习俗了?」汝音有些惊讶。

  「提亲时,妳父亲就说了。」他伸出手。

  汝音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

  就是那只她曾经看过的红底白鹿样式的甘苦囊。这父女两人一起携手合作完成的成品,让那只鹿看起来像只兔子。

  裕子夫听到笑声,脸红得更厉害。

  「很,很丑吗?磬子。」他窘得有些结巴。「可,可弦子说很可爱。」

  「不丑不丑。」她高兴地接过。「弦子说得对,很可爱,好可爱。」

  裕子夫说:「妳父亲说空桑的习俗是女子要缝绣一对甘苦囊,自己一个,丈夫一个。但我想为什么只能要女子付出呢?我不能主动一点吗?」

  「子夫。这个。」汝音也从自己随身的袋囊里,挑出一只藏青色的荷包。她扳开裕子夫因紧张而紧握的手指,将那荷包放进他的手里。

  裕子夫摸了摸,脸上豁然开朗。

  他打开来,里头还有那只她曾送给他的翠玉烟管与吉祥结。

  「磬子?」他以为这东西她早丢了。

  「我早就替你准备好了。我早就准备好要和你一起同甘共苦了。只是怕那时候你不顾意。」

  「磬子,我,我永远不会不愿意……」裕子夫急得发抖。

  汝音知道他害怕,害怕她又想起那段疤痕底下的晦暗与痛苦。

  她轻轻地摀住他的唇。「现在我知道我们可以,我们可以了。」

  她牵起裕子夫的手,亲吻着他手上的点点红斑,然后拉着他的手,摸着她的脸颊,摸着她因感动而掉下来的眼泪。「我们不会再欺骗对方。那个疤痕早就消了,子夫,早就消了。」

  又一阵风抚来,使裕子夫忍不住眨了眨眼,他的眼泪却也掉了下来。「妳,爱我吗?磬子。」

  「爱,当然很爱。」

  裕子夫倾身,紧紧抱住汝音。

  他的唇紧靠着汝音的耳,低哑地耳语。「记住,我的爱比妳想象的多很多,可能比妳给我的还要更多……」

  汝音笑着挣扎,她也想告诉裕子夫同样的话,好诈,都被他先讲去了。

  此时远方传来弦子喊叫的声音。「爹爹,娘,不要抱来抱去的啦!你们快看,我和老方爷爷把风筝放得好高、好高啦——」

  汝音抬起头看,赞叹地惊呼。

  裕子夫问:「有多高?」

  汝音笑说:「很高,都快看不见了。弦子一定想要把风筝放到天神那儿去。」

  果不其然弦子继续喊:「爹爹,娘,我的风筝会不会放到太一神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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