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有点迟了……自从采生决定游走于战场时,我便开始怀疑教导你们的方式出了错误。为师年少轻狂时,对于国家社稷拥有满腔的抱负和许多空口大话的理想,想实现又不得不屈就于许多现实的因素,诸如没有受到赏识,又是家中的二男,毋须太出风头,让我负气远走他乡。等到遇见你们这些孩子时,我忍不住将自己的理想投注在你们身上,期望你们达到我所做不到的事。如今,说自己已经够年长到能用稳健的方向来看待世事或许是夸大了些,可是为师总会想……会想当年对着我笑的天真,让我重新理解真正该守护的东西就在身旁,毋须好高骛远去追求的那些孩子,却来告诉我,他们决定报效国家,投身战场时,让我觉得自己无知轻率的言论,会害得你们走上绝路。”
“师父说的每一句话,对我而言都很重要,若非相信师父的话,我不会留下来。”雍震日定定地说。
“战场只有生与死,什么敌我之类的,在死亡面前,不过就是一条性命罢了。也许你会认为我说一套做一套,但你们就像我的孩子,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我怎么舍得放手让你们去?即使我明知道你们都有离开的一天。”雍玉鼎的话里有着浓浓的自责。
“就像师父想守护我们,我也想守护这个地方,这里是我的根,就是死,我也不愿意让人恣意践踏。”雍震日年轻的脸庞散发出自信的光芒, 与其说是为了守护重要东西的自傲,更是出自对自己能力的骄傲。
“师父,徒儿也是。”宫浚廷的声音窜了进来。
“还有我,师父。”范景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懒洋洋的,恐怕是被叫醒的。
“喔,还有我,请放心,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蓝桂笑嘻嘻的语气听来却很正经。
“师父,我也是!只要战场能让我带蟋蟀去,我一定能打赢!”万二也喊道,听来颇令人担心。
“师父,还有我!”
“我也是,师父!”
一时间似乎整个武馆的门生都来了,坚定的话语此起彼落的晌起,其中不乏要雍震日别偷跑的话。
雍震日推开门,看着早该回家睡觉却出现在这里的师弟们。他是和几个年长的师弟讨论过这件事,没料到这么多人都知道了。
点点头数数儿,根本是全部嘛!
啊,不,还少了一个,是冯京莲。
“小鬼呢?”
“这种事怎么能让她知道?”宫浚廷理所当然地回了句。
“小京虽然不像,但终究是姑娘家,应该要被保护,而不是保护人的,二师兄。”蓝桂对他晓以大义。
闻言,雍震日嘀咕着“想不到你们还有脑”、“算你们聪明”这类的话,转身面对不知何时背对他们的雍玉鼎。
“师父,我们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家园,请您答应我们。”
背对着所有徒弟,雍玉鼎早已泪流满面。
他总怀疑自己没有当师父的资格,即使到这个年纪都还会从这群徒弟身上学到各种事情。
“当孩子长大了,就该适时放手让他们飞,也是时候为师该放手了……”雍玉鼎低声说。
一向打打闹闹,一起耍笨的师兄弟们,似乎也能理解雍玉鼎的担忧,纷纷安静不语。
这一夜,除了冯京莲和仲孙袭,武馆全数三十七名门生,决定在过完年后远赴战场。
前方等着他们的,是未知的世界,但是他们毫不畏惧。
第5章(1)
中秋,是雍玉鼎承诺要带徒弟们一起赏月的时候。
这一天特别令人兴奋,虽说净是些每天看,看到很腻的脸孔,但一起赏月这种事可是头一遭,再加上也是最后一次,沸腾的气氛是可预期的。
除了一个人之外。
雍震日硬是摆了张臭脸给其他人看,让所有人在三里外即能感觉到他的不悦和怒气。但是没人理他,应该说也没胆理他。
离开的决定确定后,谁来告诉冯京莲成了最要紧的事。
他们不能带她上战场,又不希望瞒着她一直到要离开前才告诉她,那样不就跟她之前做的事一样……左思右想后,他们决定推派一个人去说,该名代表几乎立刻确定雍震日为不二人选。
谁教他最和冯京莲的“感情”最好。
想当然耳,接下这件苦差事的雍震日绝对不会有好脸色,自然没人敢跟他说话。
可是所有人都不敢,不代表仲孙袭不会。
“年时,我都听说了,你负责告诉小京那件事——噢!”仲孙袭话还没说完,即被赏了一拳。
雍震日收回拳头,冷冷地说:“我最痛恨别人幸灾乐祸。”
“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仲孙袭端着一张被打肿的正经面容。
“你一定会说,而我不想听。”所以先下手为强。
“想不到年时毛长齐了,个性也变得任性妄为许多。”
“这句话我最不想听你说。”
“难道你毛还没长齐?”
“你除了问候别人的毛有没有长齐以外,能不能认真看着别人的脸说话?”
“对了,你们有人看到小京吗?她好像到现在还没来。”蓝桂突然插口问道。
因为要到附近的河边去赏月,所有人都先行回家清洗练了整天的汗臭味,顺便带一些吃食再到武馆集合,现在只剩冯京莲一个人还没到。
“既然这样,我们去接她吧,反正去的路上会经过嘛!”万二提议。
雍玉鼎想想也是,于是领着一群门生浩浩荡荡出发。
村子说来并不大,没多久时间他们来到冯京莲家门前,由雍玉鼎代表敲门,冯守良很快前来开门。
“你们是来找京莲的对吧?”冯守良一看见雍玉鼎马上明白,接着他露出苦恼的表情,抓抓后脑勺,“但是那孩子说什么都不肯出门,实在有点麻烦。”
雍玉鼎客气地问:“她不舒服吗?”
“真要说不舒服的话,并不是,可是好像也可以这么说……唉……总之,你们要不要进来劝劝她——”冯守良的话被屋里传来的咆哮打断。
“不准让他们进来!”
听到这句话,雍震目的眉峰挑得老高,“师父,冯叔,是不是能让我进去把她‘请’出来?”
雍玉鼎和冯守良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让你进来没问题,但是我怀疑现在的她,很难‘请’得动。”冯守良退开,让他进来。
雍震日笑得极有礼貌,“请冯叔放心,至今还没有人是我‘请’不动的。”
“那就麻烦你了。”冯守良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雍震日向前走了几步,突地回头朝雍玉鼎说:“请师父先前往河边,今天一定有很多人会到河边赏月,咱们人又那么多,先去占个好位置,我保证不出一刻钟就把她带过去。”接着他又转向冯守良,“请冯叔也一并前往,毋须担心小……京。”
他刚刚一定想说小鬼!除了冯守良,所有人的心中同时闪过这句话。
错过好戏虽然有点可惜,但中秋赏月向来是村里一大盛事,冯守良也就跟去了。
用爽朗的笑容送走其他人后,雍震日的笑多了“恶质”的成分,同时扭动脖子,甩动双手,做起暖身预备动作,已经准备好要痛快“整治”她了。
冯家不大,虽然是第一次来,雍震日很快就找到冯京莲的房间。
“我说了不去!叫他们走开!”听到脚步声,冯京莲的怒喊冲了出来。
铁灰色的眸子闪动着邪气的愉快光芒,雍震日一脚蹦开房门,大剌剌地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