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前需要休息,你过两天再来吧。”说罢,他拉住温喜绫,一个劲的把她朝门外推。
“这两天,我要待哪儿?”
“我怎么知道你要住哪儿。”他冷冷的说。
“都别吵了,住我那儿,就住我那儿。”江佬摇摇晃晃的走进来,他外貌垂垂老矣,但耳聪目明,虽然一直站在外头摘花弄草的,却把他们的对话全听进去了。
“我老头子住一间大宅子,下人一堆,寂寞的得,小丫头来陪我。”
“陪你个鬼啦!跟你说了别喊我丫头,死老头!”她龇牙咧嘴的一阵吼,就只差没跳上去揪人,对对方一顿拳头。
“你有点教养行不行!”丛杰忍无可忍的开骂了。
“我很有教养了,是这个老头子笨得跟猪一样,听不懂我的话!”
“包吃包住哟,不收你任何钱。”被人指着鼻子臭骂,江佬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吟吟。
温喜绫突然静了下来,狐疑地看着江佬。这提议听起来挺好的,但会不会是个骗局呢?
“喜……喜绫儿,你跟他们去吧。眼前这样,我也没法子照顾你呀!他们都是衙门的人,不会……不会骗人的。”方昔安闭目休息,虚弱地开口。
“包吃包住,不用做什么吗?”她问道,不怎么相信的在江佬与丛杰之间游移。
“你不信我,还敢随便吃我一桌子菜?”对她的反应,丛杰又恼又气。
“那是你欠我的。”
噗!我欠你的?这一回换丛杰龇牙咧嘴了。
“我欠你什么呀!”
“你没凭没据、没头没脑地关我两天,差点饿死我,难道不欠我?”
是呀是呀,我欠你的。我那男人重要部位莫明其妙地被踹了一脚,你就不欠我吗?关你两天也算欠你,你干脆说我从上辈子就开始欠你的!他瞪着她,在心里暗骂。
懒得再跟她斗下去,丛杰一甩头,忿忿不平地走了出去。
五天过去了,在各个水陆口安排的关卡并没有发挥任何效果,案情在方昔安清醒时曾露出一线曙光,但随即归于死寂。
接获通知的死者家属陆陆续续赶抵扬州,认尸时少不得一阵哭天抢地,而干下案子的盗匪仍旧逍遥法外。
盗匪一日不落网,扬州城里有点小钱的官绅商贾每一天都提心吊胆、草木皆兵,于是他们联合起来对县衙施加压力,而这压力逼得丛杰日日在城内各地巡查,不敢有丝毫懈怠。
官衙内外,一片士气低落。
这日,卧床许久的方昔安终于恢复体力,能接受短暂询问。
丛杰不敢拖延,两人在房间内相谈许久。
“那天我才到满福堂,见大伙儿都在正厅相互交流心得,人太多了,我险些透不过气,便独自进偏厅休息,哪晓得才坐下来,就听到前厅有人大喊强盗,我起身想去探个究竟,就见那群匪徒突然冲进来,冲着我肚子就这么一刀,还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宝物。”
说到激动处,方昔安伤口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你可有看清楚那些人的模样?”
“没呀,太快了。”方昔安垂下眼,那神情在丛杰看来像有些心虚。
“当时偏厅里没其他人?”
“我没特别留意,我在忙其它的事。”方昔安才讲完,耳根子便红了。
“好吧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满福堂招待的点心看起来不错,我私自留了一些要给喜绫儿,怕人瞧见,才去了偏厅。”方昔安说着,脸更红了。都怪他心肠太软,才会做出如此不体面的事。
丛杰有些失望。如果不是认识温喜绫在先,他当然有理由怀疑方昔安;但,丛杰推翻了这种可能,因为当时偏厅的地上确实散落着许多被踩碎的糕点。
“喜绫儿呢?”方昔安问。
“我没让她来。”
“哦……”
“会干扰我问案。”他解释,没忽略方昔安失望的表情。
方昔安点点头,有谅解,也有尴尬。
“这几天,可都麻烦丛大人照顾她了。”
“不。”
“那她?”
“她在江府。”丛杰点点头,突然抿嘴苦笑。天知道,不过几天时间,那个男人婆已经把整个江府搞得鸡飞狗跳了。
光是针对姑娘或公子的称呼,就把伺候她的丫头骂跑了三四个;几个在江家寄住的老亲戚也受不了她直来直往的脾气,连袂在江佬面前告状。
也不知江佬是什么想法,总是在听了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甚至还有流书……
“他们可辛苦了。”方昔安突然说道,打断他的思绪。
丛杰因这句话回了神。
“她那倔脾气,肯定为江老爷惹来不少麻烦。”
看着方昔安唉声叹气,丛杰终于会心一笑。
“这段日子为了查案,我没再见过她。”
“其实喜绫儿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糟。”
“她很爱吃。”丛杰就事论事地说。
方昔安点点头,虚弱的笑了。
“别净瞧她脾气坏的时候,其实,她就跟个大孩子一样,没什么心眼,只是有话就说、有事就冲的个性常常过头,我带她来的这一路上,也常被她气到犯愁。”方昔安蹙着眉头,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兵器交流那天,她本来是要跟我去的,后来因她说了一些话惹恼我,我才让她出去逛逛。现在想起来,真替她捏了把冷汗,还好没让她跟来,要是她有个什么闪失,我对温老大可没法交代。”
“她拳脚功夫不错,多她一个,说不定你能全身而退。”
“万万不可。”方昔安连连摇头。
“我受温老大所托,带她上扬州见见世面,怎能让她有任何差池。总而言之,她是绝对、绝对不能出事的。”
这番叙述令丛杰想起在牢里见到温喜绫的那一幕。他无法否认的是,在那当下,他确实曾为她那蓬勃的生气着迷过。
“我的确好奇她的出身,还有你带她到这儿的理由;不过,问这些并没有其它意思,毕竟这跟案情无关。”
沉默了一会儿,方昔安闷闷的说了。
“其实告诉丛爷也无妨。因为这件事,我可能要麻烦丛爷了。”
“呃?”
“我想麻烦丛大人送喜绫儿回苏州去。”
“苏州?她来自苏州?”丛杰呛了一下,无法相信的眨了眨眼。
都说苏州姑娘说话温柔娇婉,似柳条似水波般,可温喜绫……
丛杰看着方昔安,心里忖道:这年头老实人也说谎话吗?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方昔安哭笑不得。“说实话,她在整个苏州城里人尽皆知。喜绫儿的爹是翠湖帮里掌理输通物流的分舵主,个性憨直,没什么学问,打小就放任喜绫儿在水手伙夫和搬运工人堆人中长大;她会变成这样,其实不能全怪她。”
丛杰恍然大悟。
“我带她上扬州,是想试试能否在这儿为她求得一桩好姻缘。”
如果不是椅子太稳,丛杰真的会狂笑到摔下椅子,还可能会狠狠翻个大筋斗,但为了顾及方昔安的面子,他只能忍住再忍住。
那个食量大如牛的男人婆想求姻缘?叫她重新投胎还比较快吧!这世上会有哪个笨蛋敢冒着生命危险娶她?丛杰想到这儿,肚子憋得发疼啊!
看到丛杰那既惊奇又忍耐、不断力持严肃的古怪表情,方昔安垮下肩头。早该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能怪自己耳根子软,才会闹出这种笑话。
“她也这样想吗?”丛杰问完,才想起方昔安是受人所托。想来也是,以温喜绫那火爆脾气,怎可能会折腰求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