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骥笑说:“还不错,但如果你接下来的话题会影响我的心情的话,又另当别论。”
意思是,聪明的话就别多说,但除了她,谁还会来劝他这些话,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说相爷又要灌人水银了,说那个小偷不长眼,竟敢太岁爷头上动土,偷到宰相府上。
她咬牙。说了,就算得罪他也得说。
“比如被你关在地牢里的小偷,他会不顾危险潜入其他人家里偷窃,没别的原因,就是穷嘛,让百姓穷到去当小偷,是你和你那个皇帝表弟的问题,不能全怪小偷……”
“不会吧,背后骂皇帝还骂这么大声,是谁嫌脑袋瓜子在脖子上摆太久?”
刚下朝,赵铎就到宰相府找宇文骥和绘夏,他换上一身猎装,打算邀他们去打猎。
绘夏苦了脸。完蛋,下次要骂人之前,应该先在脑袋后面加装第三只眼。
“我的意思是,相爷用那么可怕的刑责加诸在犯人身上,往往会造成冤狱,不如以人性化方式诘问,才能厘清案情。”
“换句话说,就是宇文相爷没人性?”赵铎擅长挑拨离间。
“不,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上位者不可以随便判人死刑,况且治乱世才用重典,但现在已是太平盛世,真的不需要……”
“绘夏姑娘,你太看得起朕了,现在还称不上太平盛世,至少要把那群蠢虫全抓出来才算。”赵铎看一眼宇文骥,用嘴型问:她还不知道魏王和那个“小偷”的关系?
他轻摇了下头。
“所以你们非要把无辜小偷给弄死?可他东西没偷成,需要做到这等程度吗?”
她扯住宇文骥的衣袖,带点愤怒成份,东摇西晃。
赵铎看着她的动作。哇!很大胆哦,天下就她一人,敢对宇文相爷耍赖胡闹。
“真让他偷成,国家还能不大乱?”宇文骥闷声道。赵立国想偷的是帝位,真让他偷成了,凭魏王那点微末能耐,百姓还有好日子过?
“哪有那么严重,宰相府又不是丢不起银子,劫富济贫……”
“你说什么!”宇文骥冷声一扫,吓掉她接下来的话。劫富济贫?她当他是不仁富商。
“没,我的意思是那些可怕的刑罚,能不能免了?”她很俗辣,对的事情她应该据理力争,而不是人家丢两颗白眼就迅速妥协,但宇文骥的表情很吓人,她只好试着在保住小偷的命之前,先保他皮肉不痛。
“你指的是外传那些绞断指头,细刀切肉、灌水银那类?”赵铎问。
“难道还有我没听过的?”她开始回想在前尘钵里,看过的恐怖片。
“你还相信真有那些东西?”赵铎嗤笑一声。
“为什么不信?大家都这样传说。”
满清十大酷刑是真的,她在行刑吏卒的前生里看过,在酒吧找人挖肾脏、枪毙罪犯取器官……通通都是真的,她亲眼看过。
赵铎大笑,连宇文骥也笑得一脸莫测高深。
“怎么了?到底是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
她拉住宇文骥问,但回答她的却是赵铎。
“那是朕刚登上皇位,有一派反对势力企图造反,为保住朕的皇位,表哥抓住那些乱党,要他们供出主谋所使用的一点小手段。”
“小手段?”
“对,皇兄让人在罪犯面前演戏,让他们看看宇文宰相会用什么残暴手段逼人招供,胆小一点的,很快就招供,让我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那些怀有二心的罪臣一一逮捕。”
“所以那些骇人听闻的刑罚只是演戏?”原来如此,害她担了那么久的心,真是。
“有空的话,让表哥带你去看看那些道具,那些逼真道具朕爱不释手,很想把它们搬进朕的后宫呢。”
“做啥?吓唬可怜的嫔妃吗?”
她下意识横了赵铎一眼,随即想起不行,这位赵先生可是堂堂皇帝,她怎能不恭敬呢!才想着,她就不由自主挪两步,挪到宇文骥身后,那是她认定的安全地区。
宇文骥从不是多话的男人,就算被误解,他也不同人解释,在以往,赵铎的解说会让他觉得多此一举,但今日,她松口气的表情让他心平,第一次,他对表弟的多嘴没意见。
“对了,表哥,今日天气晴朗,不如我们去打猎……”
“打猎!”绘夏扬高音调,二度遗忘赵先生与皇帝之间的关系。
“多野蛮,打猎是野蛮人为了取得食物、求温饱的行为,人类已经从渔猎进入农牧社会,哪里需要拿刀箭去惊吓那些住在大自然里的小动物?天地不仁,刍狗万物,身为皇帝居然没有仁民之心?要知道皇帝是一条命,那些动物也是一条命,凭什么可以为了取乐自己去伤害人命!”
突然,她发觉四周一片静默,宇文骥、赵铎目光定定盯在她身上。
惨了,她这种人怎么满脑子小智慧却无大聪明,她老是让嘴巴跑得比大脑快,怎么办?
好样的,竟敢拿畜生和皇帝相比。宇文骥佩服她的胆识。
“把话再说一次。”赵铎扬高音调。这个不怕死的女人忒大胆,居然敢当面骂皇帝老子野蛮,不罚她,岂非纵容平民百姓蔑视君威。
宇文骥一施力,把绘夏抓到自己胸口,牢牢抱住,用一种坚定的态度向赵铎表达——这个女人是我罩的。
她的鼻眉眼被压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有点痛、有点……暖洋洋的疏懒感,还有点吸入吗啡的畅快,让她想靠着窝着埋着,想伸出两只手把这个胸膛画成地盘、圈为己用,再也不管什么采鹭翠碧若予,不管他的大老婆眼神有多凌厉。
他的声音从她脑袋上方传来,不严厉,相反的还有两分温柔,“绘夏,你想要再把话说一次吗?”
不抬头,她像找到好窝的小狗,声音闷在他胸口,“并不想。”
宇文骥点头,“不想就不必说了。”
赵铎傻眼。表哥会不会溺爱这个女人溺得太过份了?
他出声抗议,“表哥,你不能偏袒她,照这样下去她早晚会惹出大事,可不是每个人都和那个石先生一样好欺负。”
宇文骥没回答正在跳脚的皇帝,却轻声对怀里发懒的女生说:“记住我的话,以后你爱招惹谁就去招惹谁,有什么后果,我处理。”
话到此,已经不是宠溺两个字可以解释,他摆明了谁敢为难她,就是和宇文骥公然为敌。
“如果表哥真的对绘夏有意,想收入房当夫人,我想,绘夏姑娘应该到后宫住段日子,让太妃们好生调教一番,交出符合相爷夫人的言行举止。”他提了个烂建议。
“她不需要。”
“对,我不需要。”她骄纵地跟着宇文骥的话尾重复一回,抬起头,对着皇帝一个挑衅的笑弯眉。
谁说女人不是被宠坏的?
那句听起来没什么的“爱招惹谁就去招惹谁”成了宇文骥的承诺,他把绘夏当成他的人,吃住穿食、同居同处,绘夏不肯搬到他屋里,他就纡尊降贵搬到她的小屋子。
于是,镶着巨大夜明珠、雕刻着藤文图案的铜镜送到她房里,镶金丝对瓶送进她房里,晶莹剔透的双龙逐凤雕花紫晶盘送进她房里,掐金挖红香绣花鞋、墨玉发簪、蔷薇纱罗衣……一堆让她目不暇给的东西纷纷送进她屋里。
她没胆说不要,只敢抬起她的藕臂可怜兮兮的说:“东西那么多,走路得小心点儿,免得又撞得处处瘀伤。”
然后,隔天屋里果真少了不少东西,这件事让绘夏学会要同宇文骥谈判,得绕路、迂回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