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拿出办法整顿治安,而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整顿的?”宇文骥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吓得他两脚发软,连跪也跪不正了。
“下、下官想,杀、杀一儆百,其他的衙役自会更、更认真抓、抓贼。”
“原来杀人就可以整顿治安?那么,杀个品级高点儿的官,会不会更见效果?来人!”
话一出,绘夏想也不想的奔到他面前,用力摇头,宇文骥明白看见她用嘴型告诉他——不要杀人!
可,他何必听她的?
嘴角噙着冷笑。他偏要打破她的话,什么善良?那是他身上没有的东西,不要强加穿凿。
“在。”几个衙役快步跑到宇文骥跟前。
他随口就要说——拖下去斩了。但绘夏夸张地摇着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头,那么顺理成章的字句就是迟迟下不了口,顺从心意和迟疑,竟在他心中造成两股势力,互相拉扯。
看他不说话,绘夏双手合掌,摆在嘴边,拿他当佛祖来拜托。
他就这样站着,居高临下看着眼皮底下的人,似笑非笑的眸子变换迷离,让人猜不透他的心。
只见跪在地上的县太爷吓出一身冷汗,滴滴答答的汗水在地上滴出一片湿润,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多年官海沉沦,哪知道会毁在今天。
绘夏又向前一步,大胆地抓起宇文骥的衣袖,这样一个轻轻的动作,就让他胸口的势力分出胜负。
“先把人给我放了,至于脑袋,先寄放在你身上,半个月内要是提不出像样的法子,就照你自己说的,拿条绳子往脑袋上一系,提头来见本相爷。”
居然没事?呼,县太爷傻笑半天,在虎口下抢回一命,“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阿弥陀佛……”他满口念着佛号。“谢相爷,谢谢相爷。”他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
“不要谢得太早。”搞清楚,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宇文骥,岂能让他有好果子吃。
“死罪可逃,活罪难饶,来人,拖下去,杖责三十。”
“谢宰相。”才杖责三十,小事儿,他仍然高声大喊,满心感激。
县太爷被带下去,一票穿着白衣的妇孺全跪到宇文骥面前磕头。
“谢谢相爷,救咱儿子一命。”
“谢谢相爷明察秋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相爷好心有好报,佛祖会保佑您。”
“相爷是我一家的恩人,民妇回去定要为相爷立长生牌位。”
从来没被人感激过的宇文骥很尴尬,不知道要怎么说话,绘夏笑了笑,扶起跪在地上的老奶奶说:“各位奶奶婶婶大姐,大哥大叔们就要被放出来了,大家要不要先到狱前等他们?”
“是啊、是啊。”
一阵喧扰后,人群散去,绘夏仍然待在宇文骥跟前。
就说吧,他很善良,从他乐意同她一起去施粥这件事看起,她就明了,这么好的人不应该性格大变,变成火炼地狱里的。
她没注意赵铎目不转睛地望她。
他看着眉似春柳、唇若红樱的她,看一袭月白色长袍套在她纤瘦的身子上,除尘若仙,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一个青春韶华的女子,竟拥有如此恬淡高雅的气质。
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任谁见了都要怦然心动,即使是皇帝也一样。他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再也转移不去。
赵铎的目光让宇文骥不舒服,眉峰一挑,眼梢处掠过一抹阴鸷,这让赵铎收敛了眼光。
他低头望向绘夏,只见她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灵活大眼,盛载了满满的笑意,像是嘉许小孩似地,她说:“你的处理方法很好。”
堂堂宰相需要一个平民百姓夸奖?他哼了一声,把头别开。
“可我不懂,你怎么觉得京城治安不好?姑且不论百姓们说的,我那日夜里出府,夜深了,路上都没人,一路上风平浪静,没看到什么宵小,那日我身上可是抱了一堆银子呢……”
宇文骥的额头冒出三道黑线。她不就是始作俑者吗?甩袖,他扭头走开。
“你会不会弄错,其实治安这种东西……”
她加快脚步跟在他身旁,眼里只看得见宇文骥,完全无视走在一旁那玉树临风的皇帝赵铎。
“如果你真的有这种感觉,可以试着做民调,民调呢,就是定下几个问题,抽样问几个百姓,再将大家的意见汇整……”
她没有发现赵铎那狐狸发现甜葡萄的眼神,宇文骥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一个没好气,他陡然停下脚步,对她凝视良久,方才压低声音说:“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她以为一路跟,就可以顺理成章跟着他回到宰相府,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行。
“我同姑娘有什么瓜葛?”
“嗯,并没有,我只是、只是没有地方可以住,希望相爷可以收留。”
“与我何干?”
他就是喜欢欺负她,喜欢看她那阳光璀璨的双眼瞬地沉下,然后微微地嘟起嘴巴……猛地,熟悉感侵袭,他用力甩头告诉自己,她不是李若予。
“哦。”她沮丧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不走!”他的语气瞬间变得凶恶。
她乖乖走了,赵铎一脸错愕。不会吧,把那么美的女人赶走?表哥的眼睛该不该请大夫看看?
“表哥,你同那位姑娘是旧识?”他追着问。
宇文骥没应答,他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让赵铎急急问出下一句。
“周晋刚刚来报,表哥走得那样匆忙,你在意的不是那群差点儿变成孤儿寡母的女人,而是孟绘夏对吧?”
他缓缓扬起一丝冷笑。聪明人这时候就该住嘴了,不过赵铎是皇帝,他没那习惯,皇帝嘛,一向是别人看他的脸色。
“周晋会来向表哥报告她的动静,表示他是表哥派在绘夏姑娘身边的人,而周晋是表哥的得力助手,为什么把他派出去?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表哥很在乎绘夏姑娘。”
宇文骥的头顶上方黑云层层密布,马上就要刮风打雷下起倾盆大雨,赵铎还不知死活地继续推理。
“可我就不懂了,既然是在乎绘夏姑娘,为什么还要赶她走,这不是互相矛盾吗?表哥……”
他蓦然抬头,发现表哥嘴角缓缓绽出一个阴郁的笑意。
“你不懂的事有很多,我们要不要一件件慢慢谈?就从我为什么没把你五马分尸,丢进狼窝喂食小狼,自己登上皇位这件事开始谈,你说怎样?”宇文骥缓慢地把句子说得清楚分明。
“呃、呃……”赵铎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里刮起霜雪,他终于理解,早该适可而止了。
“表哥,今日的微服出巡应该可以结束,不如、不如让周晋送我回宫?周晋,走!”
说着,不由分说,他拉起周晋的手腕飞身快奔。
宇文骥凝视着皇帝表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沉了沉。
没错,赵铎说对了,他的确是矛盾至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乎她、保护她?为什么要在夜里跟随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赵铎发现甜葡萄的目光憎厌不已?
更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凶狠的口气将她赶走?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做着“不知道为什么”的事情,没有原因、没有目的、没有预设标的……
她一笑,声若银铃,悦耳动听。
一树粉黛鲜花,一簇一簇地开在枝头上,掩不住的殷红,柔软而妩媚。
第5章(2)
“婆婆,鸡汤煮好了,开动吧。”绘夏拿起汤勺,替婆婆和每个小萝卜头把碗给添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