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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肯定知道,她是个懂得自我反省的男人,如果认出他是说话不算话的岳岳,她绝不会容许自己深陷。

  呼吸,呼吸。

  不想哭的,但心脏压缩得很厉害,一阵阵抽痛着,仿佛正被人用一把锯子在慢慢切割,偏又不一口气切碎,缓缓划过,缓缓疼痛。

  她郑重否认,这不是伤心,不是无聊的伤春悲秋,而是、而是……是怀孕的初期征兆。

  对,她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哭泣,没有因为网站上面那个妆化得比歌仔戏更浓、人称岳仲岗未婚妻的女人掉泪,她了不起是泪腺收缩不良引发的水分过剩症。

  她发慌,她狂乱,她不由自主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并不是因为失去爱情心焦心郁,而是因为住在都市少了运动的机会而要锻炼身体。

  她把衣服拿出来,叠整齐,把干净得找不到半根头发的地板抹过三回合,试着在床单上抖落几颗小灰尘……她发疯似地把洁癖表现到淋漓尽致。

  她一面做一面告诉自己,她根本不在乎他,不管他是岳岳或岳仲岗都一样,他只是一个外地来的观光客,就算拥有几笔土地又如何。

  她拼命说服自己,岳岳会让她牢牢记取,是因为他手上有很多的鸡蛋冰,至于长大后的岳仲岗,他有胃溃疡,买不了多少鸡蛋冰。

  所以她会忘记他,忘得比鸡蛋冰融化得更快,她只要采用闪闪的做法,一天三次,在心底不断回想 他的缺点,慢慢的她就会弄清楚,分手是最好的决定。

  阅阅否认又否认,否认三百次,否认她和岳仲岗之间有爱情,融化,一个不小心,她在刷洗洗脸盆时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她被定身。

  如果那个不是爱情,为什么胸口会灼出一个大洞?

  如果只是怀孕情绪不稳定,为什么失去他,她顿然觉得无助?

  她是个独立自主的女人,她习惯事事靠自己,为什么他不在,便抽去她所有的自信心?

  她脱掉橡皮手套,走到电话旁,生气的拨出他的手机号码。

  嘟嘟两声之后,接听的还是一个说着英文的女生,她才不理对方听不听得懂,张开嘴便不停说话。

  “岳岳,你有自由来来去去,你有权利到处放下爱情,你爱怎么做都由你,但是你怎么可以影响我的心情?”

  电话那头,早就被挂断了,但她坚持往下说。

  “岳岳,身为男人不可以没肩膀,你要伤害别人是件错误的事,也许你觉得没什么,可是让一个女人哭泣,不是正确的道理……”

  阅阅不停说话,她滑坐在墙边,把头埋入膝间,仍拿着话筒控诉。

  “我不过吃了你的鸡蛋冰,就欠你那么多啊?那你回来啊,我还你三百枝、五百枝,我乘以几十倍还给你,轮到你来欠我……”

  泪水滑到木头地板上,形成一个个水珠子,下一个水珠碰碎上一个,每碎掉一颗,她的心就多了一道裂痕。

  一道、两道……无数道,直到心脏再也负荷不了,粉碎成千千万万片……

  这天,她在电话旁边待了六个小时看着她碎了满地的心,六个小时之后,她又花十分钟,才让自己站起来。

  第8章(1)

  她想走出去,但每扇门都封闭;她想昂首阔步,却发现她以为理所当然存在的路,都在面前摆上禁止通行的标志。

  她终于可以否定弄弄的理论了,以为她和岳仲岗当男女朋友才一个月,但她花了整整三个月仍然没有忘记他;闪闪也错了,她每天拿岳仲岗当三餐、宵夜外加点心骂,却仍然没办法对自己承认,他们之间是错误。

  至于问问,她不能否认她说错,只是问问没想过,倘若在上一场球赛中摔断双腿,她凭什么在接下来的赛事中击出全垒打?

  阅阅瘦了,严重的孕吐把她身上为数不多的肉给吐光,她很担心,宝宝会不会吸收不到营养,医生安慰她——一切都正常。

  正常吗?一个制造出新生命就马上逃跑的爸爸正常,还是一个想过千百种方法,让宝宝“自然而然”消失的妈妈正常?

  如果这样都还是在正常范围内,那么一心想谋杀宝宝,却又担心宝宝吸收不到营养的妈妈,肯定不正常了吧?

  她矛盾、变态,她根本没资格当一个母亲,但问问说的对,他们都是被放弃的生命,怎么能够放弃另一个生命。

  看着苍白的自己,她几乎不认识镜中的女人。

  这不是她,宋予阅是开朗大方永远神采奕奕的女人,她不会被任何事击倒,她相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大地大的事都比不上赚钱重要……

  可现在她却变了,因为一场游戏。她真恨自己。

  她又想打电话给那个说英文的女人,告诉她,她想泼冰水,溶掉整个世界,当然第一个要溶掉的是手机的主人。

  如果对方听得懂中文,就不会继续装腔作势了吧,她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手机交给岳仲岗……

  也许她会报警,没关系的,美国到这里,迢迢千万里,谁会吃饱无事,跑到台湾抓一个发神经的孕妇?

  她曾信誓旦旦说自己只会生一种病,叫做金钱缺乏症。可是她突然发现,相思病比金钱缺乏症让人更痛苦。

  电话响,她拿起来,是弄弄。

  “阅阅,我快到你家了。”

  “到我家?你为什么没去学校?”

  弄弄上国中后功课明显加重,这时侯阅阅很高兴由问问当她的监护人,至少她懂得如何软硬兼施,逼弄弄念书。

  “小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周休二日?”弄弄的口气很无奈,阅阅在家关太久,关笨了。

  “你为什么没去补习?”

  “有啊,两个小时之后。”

  “你要上来吗?”阅阅抓抓头发,不想让弄弄看到狼狈的自己。

  “不要,我只是打电话通知你,你那边有没有菜刀、锯子、扁钻,还是可以用来杀人的工具?”

  “你在说什么?”

  要不是刚刚把最后的胆汁吐光,她会被弄弄的幽默对话搞出满脸笑。

  “去找一把刀子握在手里吧,有个欠扁的人要上去找你了,祝好运。”

  弄弄收线,阅阅傻傻地看着话筒。欠扁的男人?谁,胡律师吗?

  真可惜,她想把他切成三段拿去喂鳄鱼,只是她的宝宝还不能看限制级电影。

  不梳头发了,接待胡律师,她不必介意外型。

  打开房门,到厨房替自己倒杯水,吐得太凶,害她的嘴唇干裂,要跟律师级人物耍嘴皮,她必须做的是安抚自己的喉咙,而不是修饰美丽。

  听见背后门打开的声音同时,她喝掉大半杯水,阅阅做好作战准备。

  但转身,她看清来人时,脑袋里面负责语言的那个区块,被人用冰淇淋杓子挖去一大块,害她张开嘴巴,找不到连结语汇的神经,咿咿呀呀的说不出半句话。

  岳仲岗的表现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他直直盯住她,停顿在那里,好像被武林高手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终于,两个时辰到了,穴道自动解开,那一刻,他像被冷水泼醒似的,冲上前紧紧抱住她。

  他的头埋进她的颈间,他的手把她的腰扣得老紧,他的呼吸一下一下,烘暖她的肌肤。

  亲密的拥抱动作,把她被挖走的语言区补了回来,但这回,却刨走她满肚子愤怒,让她忘记对他生气。

  不对,她不应该心平气和,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淑女,她应该、应该……扁钻,她没有;菜刀,她不记得放在哪里了;锅子,杀伤力太小;能用的武器……她倏地低头,狠狠咬上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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