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长怎样?”他追问。
“嗯……普通吧……没什么印象,喝了杯茶,坐一下就走了。”廉欺世认真回想,却连那个人的长相也不记得。
如果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她也不会忘记有这样的人来拜访过的事。
“他有说话吗?有跟你说什么?“普通”这两个字提高了雷观月的戒心。
冯守夜是个善于隐藏的人。
并不只指他的肮脏手段,更是指他的外表。纵然在大群的朝官中,他也能不被发现,不起眼的程度正是他最厉害的一点。
“问了一下孩子应该快要出生和一些客套的问题而己。”廉欺世简单回答。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确实有点怪,说认识雷观月,但也没说要找他,说要进屋里等,也不知道要等什么,如果说是要等雷观月的话,难道他不知道贪污案最近可是闹得满城风雨?
雷观月的眼神暗了下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是冯守夜!也担心会有后续发展。
都是他的错,忘了无论哪里都有冯守夜的眼线,是他放任她一再到牢里,才会被人察觉她的存在。
即使和廉欺世没有婚约,知道她怀着他的孩子的人用手指便能数得出来,还是不能小觑冯守夜的消息来源……他应该更小心的!
“长风没跟你来?”他突然问。
廉欺世没发觉他的脸色不对劲,迳自解释,“严兄正在外面和笙歌一起等我们,因为我们以为今天能接你回去。”
其实是她要严长风不要跟进来的,因为她怕自己一见到雷观月,会像那次被送走时一样,不自觉落泪。
每次要进来见他之前,她总是不断告诉自己要笑要笑,就像爹娘去世前告诉她的,越苦的时候越要保持笑容,幸福才会来。
她没有贪心的想要幸福,纯粹是希望让被关在里头的他,在看见她的笑容后,不需要担心她过得好不好。
“以后你别再来了,让长风来就好。”雷观月沉着声,变回那个一开始傲慢冷静的模样。
“为什么?”廉欺世终于感觉不对劲。
“孩子快出世了,你该好好待在家里准备迎接孩子的到来,不是一有机会就往外面跑。”他用命令式的语气告诫她。
“我没有到处乱跑,大部分时间也都待在家里,你可以问问笙歌或者严兄,他们都能作证。”她急忙反驳。
“那么我要你一直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雷观月的声音变得冷淡疏远,充满命令的意味,“我不要我的孩子在这种地方出生。”
廉欺世两眉倒竖,不能苟同地瞪着他。
“能不能出门,我自己会判断。孩子当然不会在这里出生。”她的话非常僵硬,表情亦然。
“我会要长风把你送出长安。”他冷冷地威胁。
廉欺世瞠大已经不小的双眸,怒瞪着他。
这是她生平少数发怒的经验中,最生气的一次。
不仅因为他不信任她的判断,他的话仿佛打开了从贪污案爆发后,一直被她锁在心底深处名为不安的罐子,所有冷静思考都被当成屁话抛在脑后,她瞬间爆发出来。
“我会自己回来。”她决定和他杠上。
雷观月则用一贯轻柔的语气,吐露出冰冷的话语——
“如果你还希望孩子出生后能继续见到他的话,劝你别和我作对。”
第9章(1)
华山畿!君既为依死,独生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依开。
——<华山畿>二十五首之一
李唐 开元二年 十月月晦
“……还没生吗?”低沉的男嗓带着浓浓的忧虑。
“没。”另一个声音显得清冷许多。
贪污案的审理已经长达三个月,当初被关进地牢中的官员,有一半以上被贬官或是流放,少部分官复原职追讨贿银,如今还被关在狱中的,掐指算算不超过十个人。
雷观月是其中之一。
一个月前他把廉欺世赶走后,她当真没再来过。这段时间全靠严长风带来她的消息,让他了解她的情况。
进入十月时,纵使身处牢狱中,他同样开始期待孩子降临在人世的那天,直到今天都月晦了,兴奋焦躁的等待,如今化成浓浓的担忧。
照理来说,早该生了。
“请大夫了?”雷观月双手负在背后,在牢房内来回走动,不自觉流露出不安。
“廉姑娘自己就会把脉,所以不让属下请大夫。”严长风照实说了。
雷观月猛地顿足,厉声咄道:“那就请产婆,总之,我要知道她确切的情况!”
人家不是都说怀胎十月、怀胎十月?她现在都超过十个月了,为什么还不生?
担心冯守夜会不利于他们,他老早要严长风把廉欺世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同时加派人手时时刻刻看顾着她,也拜托笙歌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如此费尽心思保全她和孩子,最后却是因为他无能为力的原因,而有了差池,他绝对会毁恨而终!
“恕属下直言,廉姑娘恐怕正是不希望爷知道她真正的情况,才不让属下请大夫的。”严长风说出自己的观察。
“……她还在生我的气?”雷观月慢吞吞地问。
“属下不得不佩服,廉姑娘确实是少数明理的女人。”严长风自从开始听从廉欺世的话,替雷观月煮汤后便渐渐倾向她,如今更是会为她说话。
他了解主子命令他悄悄把廉欺世送往更安全的地方的原因,问题是廉欺世并不了解。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她一句抱怨也没有,说走就走,而且还得忍受有人时时刻刻的跟着自己进进出出……若他是廉欺世,早发飙了。
“嗯。”他知道她或许乐观,却不笨,想得也很远。
那日不欢而散,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好在从严长风这边得到的消息来看,她并没有生气太久,很快回复原本的习惯,饭连一口也没少吃,该睡觉的时候不会?唆,生活作息非常规律,令他安心不少。
“但,并不表示廉姑娘会原谅爷。”严长风的话锋急转直下,“据属下估计,也许廉姑娘是太担心,才没办法顺利生产。”
“有这种事?”雷观月并非不信,而是感到不可思议。
照严长风这么说,决定孩子何时出世的是母亲的心情了,那干嘛要等到肚子那么大才生?
“我去问的。”他怎么可能真的知道。
“问谁?”雷观月一时间没想通。
“大夫和产婆。”虽然廉欺世不给他请大夫,不表示他不能去问。
不顾主子称不上好看的脸色,严长风耸耸肩,继续说:“大夫说有可能和母亲太过操心有关。通常女人都会担心生出来的孩子健不健康,不过属下认为廉姑娘还要多担心爷会不会平安。至于产婆则说并非人人都是十个月就顺利生产,也有人到十二、十三个月的,但胎儿若是在母体内成长得太大,到时候会有难产的可能性,而且待越久,也有胎死腹中的可能,不能轻忽。”
难产?胎死腹中?
雷观月错愕地呆愣在原地。
“产婆也说,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母体都会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到时候就要面对闲书中常见的‘要孩子还是要母亲’的问题了。”严长风严肃地转告听来的消息。
“要孩子还是要母亲……”雷观月喃喃重复。
“这都是属下以怀孕超过十个月会不会有危险的问题所得到的答案,产婆说超过十个月的虽然不多,但大有人在,依廉姑娘不担心的情况来看,也许不会到那么糟的程度。”严长风难得说出这种安慰人的话,最后还补了句。“因为廉姑娘很强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