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父为他不掩诧异的模样动了动唇,难得的笑道:“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以为我求的还有什么?只要能看到唯一的女儿幸福就够了。”他叹了口气,“所以我先前替那孩子安排亲事,可是她连理都不理,统统拒绝了。说真的,若要逼婚,我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我并不想再重蹈覆辙。”
许商骞望着尤父,有些明白了。
眼前的男人早已改变,不再是尤曼萦过去所认定的那个自私而市侩的父亲,只可惜他们之间的误解太深也太久远,要化解似乎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办到的事。
“您……有把这件事告诉曼萦吗?”
提及那个冲动又固执的女儿,尤父脸上难掩无奈,“就算说了她也不会信的,肯定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又打算使出什么见不得光的阴谋。”
的确。明白恋人性情的许商骞并未反驳,尽管在某方面来说,尤父也算是自作自受,但他还是忍不住同情起眼前这位十足无力的父亲来。
这时,许商骞的手机响起,于是他向尤父示意一声后走出会客室。他拿出手机一看,随即疑惑的皱眉。是曼萦?这个时间她怎么会打来?他立即接听。
“曼萦,怎么了?”然而在听见电话另一端所传来的内容后,他脸色一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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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隆,好大的火。
不是怒火,而是真正窜烧的大火。望着眼前正冒出熊熊火舌的公寓,尤曼萦只能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附近停着多辆前来救火的消防车,消防人员正忙着扑灭火势,而周围更有许多围观的路人和刚自火场仓皇逃出的住户。
这是一场火灾,而失火的是她住了近六年的公寓。
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便迅速赶回来的许商骞一见到她便上前问:“状况怎么样?”
“我不知道……”过去失火这种事她只在电视新闻中看见,想不到今日亲临现场,而且自己还是这里的住户,尤曼萦在这一刻除了发呆之外也别无他法。“我刚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了。”
许商骞抬眼观看火势,五楼以上几乎全笼罩在火海中,而他们住的地方是四楼。没料到这种事会发生,众人都很诧异,尤其是住户们个个都和尤曼萦一样傻在那儿,完全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她忽然回神,放声尖叫,“我妈的牌位还在里面!”
牌位?许商骞一愣,见她失去理智的不顾一切想冲入火场,他连忙阻止,“你想做什么?”
“至少我妈的牌位要拿出来啊!”她叫嚷着,想甩开他,无奈力气不足,只能着急的大喊:“放手!”
这下许商骞恼了,“你傻了吗?没看见火烧成什么样子?如果进去了回不来怎么办?”
“可是……”
许商骞瞅着她一脸欲泣的表情,心口一紧。就因为在一起太多年,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她而言,有关母亲的一切有多重要。
瞅着她几乎心碎的模样,他胸口作痛,再望向眼前的火场,他下了决心,咬牙道:“好,我去帮你拿回来。”
什么?“等一下,你……”
许商骞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袖子,“我的腿比你长,要逃命也比较快,我去好了。”
说着,他当真就要淋湿身子冲进火场。
这下换尤曼萦拉住他,“你白痴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进去若出事了怎么办?”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许商骞脸上青筋贲起,“难不成你以为自己出事就没关系,我不会在意?”
见他气得一脸想打昏她的模样,尤曼萦半晌无言。
这时轰的一声,远方传来爆炸声响。他们愣住,望向前方火势更加剧烈的老旧公寓,看了许久,尤曼萦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究竟有多么失去理智。
她紧握着许商骞的手微微颤抖着,道:“没关系……算了。”
许商骞抱住她,明白地感受到彼此的无能为力。
尤曼萦身子发颤,庆幸自己没有真傻得让他进去。相较于那些物品,无论如何,眼前的人重要得太多、太多了!
“发生了什么事?”在事务所接到消息便立即赶来的尤父出现,他望向正熊熊燃烧的火场,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这……”
不期然看见他,尤曼萦吓一跳,“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的失火是意外,连新闻媒体都来不及到场,父亲却已闻风而来……她一愣,还来不及等许商骞解释,她便冲口而出,“该不会……这也是你一手安排的‘意外’?”
许商骞一愣,尤父闻言更是脸色难看。
“曼萦,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乱说话。”
见向来八风吹不动的父亲脸色生变,尤曼萦更是认为自己猜测无误,推开许商骞,她恨恨地道:“我是不是乱说话,你扪心自问啊!你老人痴呆忘了,我可忘不了姊姊当初拒嫁的时候你是怎么对付她的……只为了让我无处可去,你连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面对尤曼萦毫不掩饰的愤怒与指控,尤父瞬间白了脸。他知道自己在二女儿心中的形象十分差劲,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恶劣到这般地步。
他颤声道:“我是你父亲,我在你心目中已经低劣到会使出这种伤天害理的手段?”
尤曼萦僵住,瞅着父亲一脸愤怒和透露出某种悲伤的眼神,难不成……这次真是她误会了?
于是尤父哑然了。
他望着眼前的爱女,明白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做错过许多事。他没有好好善待孩子的妈,对她终日以泪洗面视而不见;他也没有好好珍惜过女儿,那个说话总是温声细气,温和善良的美丽孩子……
当年他见钱眼开,为了利益替大女儿安排亲事,从未预料到那个向来乖巧温顺的孩子竟会坚持反对。他反应不及,面子挂不住,见婚期在即,更不顾一切以各种手段就是要她嫁,最后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
然后,这一切错误今天统统反映在他唯一仅剩的孩子脸上,她憎恶的表情绝不是作假。直到今天,这一刻,尤父才彻底领悟自己当初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然而尤曼萦不明白他这些心思,也不愿懂。她住了六年多的房子失火,里面充满了她的回忆,还有被这个男人糟蹋了一生的母亲的牌位……现在看到他,老实说,她只觉新仇加上旧恨,完全谈不上什么理性。
她也曾有过崇拜父亲,渴望得到父亲关爱的幼小岁月,可是这个男人却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它,甚至将之狠狠粉碎。少女时,她曾在听着Paul Simon的“Father and Daughter”时彻底崩溃。“没有人会爱你像我爱你一样”——她知道,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曼萦,你误会了……”
“算了。”尤父抬起手,阻止许商骞说下去。他明白,这一切的后果终究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怪不了谁,若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火势一直延烧到傍晚,烧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灭了火势,清理好火场,只是旁观着的两人也已筋疲力尽,尤其是尤曼萦。
匆匆在附近吃了一顿食不下咽的晚餐之后,他们买了些简单的衣物住进旅馆,一看到那铺得整整齐齐的床,她整个人可说是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