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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嗳,瞧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三个孩子他还没看过哭成这样,倒是这么大个的妻子哭得最像小娃娃。

  他温温地笑了,掏出帕子,想为她拭去脸上的涕泪。

  泪眸对上他温煦的笑容,她这才发觉两人贴着身体抱在一起,那突然感受到的体热让她不知所措,急忙扯下他正要抹上来的帕子,踏开一步,轻易便挣开他的怀抱,再侧过身,胡乱地拿帕子抹脸。

  他放下了心,安静地凝望她那该是称作“害羞”的动作吧。

  这么美的月色,这么难得的夫妻独处夜晚,他还想让她开心些。

  “我帮庆儿和妹妹取好新名字了。”

  “啊。”

  “既然玮儿是玉字旁,我也让庆儿和妹妹从玉旁,你瞧了。”他举起右手,在月光中以食指比划着,一横,又一横,一笔笔写出一个大字。

  “琛,这是一个好字。”琬玉眨了眨哭肿的眼,仍带着鼻音。

  “琛,美玉,珍宝也,诗经鲁颂有云:憬彼淮夷,来献其琛,以前人要进贡,所献的宝物便是琛,又称琛贡,琛宝。”

  “老爷有学问,这名字,很好。”

  “你真觉得好?”

  “真的很好,很有意义。”她望向他期待的神情,“我很喜欢。”

  “呵……”他倒是笑傻了。

  “妹妹呢?”

  “瞧了。”他再度以指为笔,明月为纸,写上一个“珣”字。

  “珣也是美玉?”

  “当然。”薛齐有了自豪的口气,又开始掉书袋。“东方之美者,有医无间之珣歼琪焉,此语出于淮南子。”

  琬玉摇摇头,不明白他在念哪些字眼。

  “喔,这意思是说,东方有一座叫做医无间的绿色大山,大山灵秀,便出好玉,这玉就是‘珣’。”

  “原来有典故的,这也是一个好字。”

  琛是珍宝,珣是东方罕见的美玉,琬玉已然体会到他的用心。

  “老爷帮玮儿取名,也是有你深切的期望了?”

  “魂姿玮态,不可胜赞,瑰玮之材,不世之杰,财货琦玮,珠玉璧白……”他意态飞扬,书袋更是掉个不停,总算在看到她用力睁大红肿双眸倾听时,自动住了口,直接说明意思:“这‘玮’字可用来形容好玉,仪态,人品,能力,文辞各个方面,都是好的意思。”

  “薛玮,薛琛,薛珣。”她一一念过孩子们的名字,强烈地感受到庆儿和妹妹已经正式成为薛家的孩子了。

  他们的父亲,名唤薛齐,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足以让孩子引以为傲,将来走出去,可以正大光明地大声说出:吾乃薛齐之子也。

  “庆儿已经习惯我们喊他小名。”薛齐打断她的沉思,“那就继续喊他庆儿,至于妹妹,以后总得当姐姐的,趁现在还小,改喊她珣儿吧。”

  琬玉不自在了,妹妹会当姐姐,不就表示她得为薛齐生孩子?

  她低下头捏紧他给的帕子,心脏狂跳了起来,该不会他就顺势带她去圆房吧?夜色正深,月色正好,可她方才哭过,眼睛肿痛红丑,满脸脏兮兮的涕泪,啊,还沾上了他的衣裳,他会嫌脏吗……

  才想着,她一双紧绞不安的手便让他更温热的大掌给包覆住了。

  “啊……”她低声惊叫,更不敢抬头。

  “琬玉,今晚多谢你,是你让我明白玮儿在想什么。”

  他的嗓音总是温厚柔缓,随着他的手心热度,悠悠淌进了她的心底。

  “不,老爷莫要道谢。”她轻轻摇头,“对不起,其实是我让老爷烦心了,老爷还要早起……”

  “不碍事,不管何时就寝,时辰一到我就会起身。”他亦是摇头轻笑,望定她略显惶恐不安的低垂眉眼。

  他总想着,应是最亲密的夫妻了,他该怎样才能让她不那么“敬畏”他呢?

  既是亲密,就要有亲密的做法,他是男人,不是木头,春日草木初发,沉埋多年的情怀也逐渐地苏醒了。

  “是很晚了,我送你回房。”他说完,便吻上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似的轻吻,却有着极重的力道,直直地撞击进琬玉的身体里面,教她浑身五脏六腑都颤动了。

  也许,玮儿初初让她香到时,就是这种惊心震撼的感觉吧。

  她抬起脸,望进他温柔带笑的瞳眸,刹那间便痴了,只能愣愣地让他牵起了手,一步步走回房门前。

  执手相看,默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缓缓地滑开彼此的手。

  她道了晚安,进了房,他痴立门外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踱回书房。

  今夜,月明,风清,人有情。

  第5章(1)

  清明之前,薛齐告了半天假,带一家人到城外郊山上坟。

  他原只想带玮儿去祭拜亡妻,但琬玉坚持同行,他只好依了她。

  于情于理,她都该来的。琬玉站在小山头上,望向前面的薛齐背影,耳朵听着风中传来他诵念的骈四骊祭文。

  是否写文的人借着艰涩难懂的词句,稍稍隐藏了悼亡思念之情?而如此这般咬文嚼字,坟里的人可听得懂?还是魂魄早已缥缈归去,另寻下一世更为圆满无憾的良缘?

  “玮儿,过来跪拜娘。”薛齐念毕祭文,转身吩咐。

  “庆儿,你也来。”琬玉回过神,牵着身边的庆儿向前,要他跪下。

  “跟大哥一起拜。”

  “拜谁呀,里头是奶奶吗?”庆儿离开宜城时,娘带他去拜奶奶的坟,他犹有记忆,以为隆起的坟墓里头的都是奶奶。

  “奶奶在宜城,这里是……嗯,大娘。”她找到一个最好的称呼,又再说明道:“大娘,就是大哥的娘。”

  “大哥的娘?就是娘啊。”

  “是娘没错。”琬玉揉揉他的头顶。“有些事等你长大就懂了。”

  “嗟。”庆儿好气馁,大人就爱拿这句话呼咙他。

  玮儿一双大眼睛凝视坟茔片刻,又抬头瞧向跟他微笑的娘,小小心灵似乎有些明白了,右手隔着衣布,摩挲藏在里头的金锁片。

  “玮儿要祭拜娘了。”琬玉微蹲下身,也揉揉他的头。

  “哥。”珣儿见两个哥哥在前头,不甘寂寞地挣着向前。

  “珣儿也来。”琬玉从春香手中拎来珣儿,放她在两个哥哥中间,她笑呵呵地,小腿一弯,双手趴落,自动摆个跪地姿势。

  “你……”薛齐欲言又止。

  “应该的。”她朝他露出一抹微笑。

  春风拂来,墓草青青,小山头上,几片提早扫墓的人家各自祭拜,一个坟头,一段人生,依然与在世的亲人紧密相系着。

  三个孩子在父亲的引领下,向他们的亲娘和大娘跪拜。也许孩子不懂其中意义,但年年来扫,年年来拜,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薛齐烧了祭文,琬玉亦上前帮他烧纸钱。

  风吹火旺,纸灰飞扬,家保和春香过来带开孩子,庆儿见到山脚下有村童放风筝,跟爹扯了袍摆,指了指,薛齐微笑应允,吩咐家保小心。

  “老爷,这小路难走。”琬玉见春香抱珣儿,家保一手牵一个孩儿,走在弯弯绕绕,长满杂草的小径上,瞻前顾后的,又要注意春香的脚步,实在忙不过来,便道:“不如你一起带孩子下去。”

  “也好。”

  琬玉回头,确定薛齐牵过庆儿的小手往山下走去,忙从怀中口袋掏出两个小小的红木杯茭,双手合十,向墓碑说起话来。

  “阿蕊姐姐,我是琬玉,我来看你,是想告诉你,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疼惜玮儿,好好照顾他长大,琬玉在这里祈求你保佑玮儿平平安安,也保佑老爷顺顺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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