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雍墨镜下隐藏的眼瞳,淡淡弯起。因为他知道,他要的状况已开始发酵。而高戈宁,不动声色,像个冷面的赌客,没有人推估得出他手上的牌是好是坏。
他知道事有蹊跷,但力持平静无波,悠然告辞,与霍西雍各分东西。
这个霍西雍的背景有问题。他早已在这一路上请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好友搜寻,只能确认一件事:这不是他的本名,而是地名,当地却没有任何符合这个人特征的数据。
他整个下午都耗在网咖,与伙伴联系,查霍西雍的底,同时布局。他的直觉强烈显示,谈判的时刻已近,双方即将王见王。
他没想到,他在忙时,别的人也没闲着,相互跟他较劲着速度。
“喂,霍西雍,我赫柔。”
“我不记得我有给过你我的手机号码。”
她超讨厌这种浪荡味十足的呢哝,也讨厌胸肌太大而且长着胸毛的怪兽。“你别想再对婉儿姊姊动手。”
“别人谈情说爱,碍着你什么?”
“我知道你的诡计。”
“你只知道我想让你知道的部分而已。”呵,自以为是的小家伙。“你不知道的部分,我若不想让你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你少跟我玩文字游戏。”
“那我告诉你,婉儿回台湾之后会马上递辞呈。”够清楚了吧。
赫柔心惊胆跳。不会吧,婉儿姊姊在妈妈身旁奋斗了十多年,好不容易站稳这个位置,哪可能说走就走?可是,刚才她俩在出租车内的争执、一路吵到房间内的火气、不欢而散的挥泪离去……她原本对婉儿姊姊还满有把握,却一下子什么把握都没了。
“赫柔,我只要一通电话,就能挽救这件事。”
她相信,他确实有这能耐。“你的条件是什么?”
“见面再谈。”
“我不跟你做私下的个别会面。”她又不是白痴。
“饭店的酒吧吧台见。”
她微愕。他居然是约她前往公开场合?“几点?”
“七点半。噢,对了,我对女伴的服装要求向来很严格。如果你穿得像个女童军似的,我会当场赶你回自己的房间去看卡通。了吗?”
“总之,就是我露得愈多,你也就透露得愈多。”
“上道。”
去死吧你。
她气恼地甩了手机一巴掌,将它打回蚌壳状。她不能让自己的烂摊子延烧到家里去。婉儿姊姊若是突然离职,妈妈的行程一定会受到牵连。不行,事情不能愈扯愈大,得尽快打住。
夜色愈深,危机愈深。
高戈宁深夜回到饭店,到赫柔和婉儿姊姊的房间叩门,都没有人。回房拨电话给柜台,才知道婉儿姊姊刚才checkout,目前正在一楼大厅等出租车。
他赶忙下楼,及时拦住正在等司机搬大包小包行李上车的她。
“你这么快就离开?”
“我是上班族,能请的假本来就很有限。”她勉强笑着,双眼浮肿。
“你在很有限的假期内,还是很高兴地和我们一同前来,不需要在这么不愉快的情况下,赶着离开。”有事可以好好谈。
“谢谢你。”这真是个好男人。“可是我恐怕……暂时不想跟赫柔走太近。”
“因为她下午那顿莫名其妙的小姐脾气?”
“不是。”她笑笑。“赫柔不是那么骄纵的人,她其实很乖的。只是碰到了感情的事,她就……”
婉儿姊姊竭力保持冷静,闭眸抿嘴,终究还是拦不住泪水,皱起了容颜。
戈宁先请服务生代为处理行李,将婉儿姊姊带往大厅一侧的咖啡座,稳定情绪,厘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一直觉得你和赫柔感情很好。”
“我本来也这么以为。”婉儿姊姊望着咖啡杯挑眉,拿着手里的卫生纸团抹往鼻前,轻微哽咽。“可是感情再好,一碰到男人的事,就全都走样。”
“因为霍西雍?”
“她在吃醋。”婉儿姊姊瞪眼宣示。
戈宁垂眸思索,轻声安慰。“或许她不希望她的婉儿姊姊被人抢走。”
“不,她不是吃霍西雍的醋,而是吃我的醋!”她鼻音浓重、斩钉截铁。“她不希望她的霍西雍被人抢走。”
戈宁神色自若。“这是你个人的揣测还是……”
“霍西雍跟我说的。”
“啊。”
“是真的。”别好像不当回事。“他刚刚才跟我坦诚,他也很困扰,因为赫柔明明讲好要跟他分手,却突然介入我们之间,好像她仍是霍西雍的女友。”
“他们之间不一定是私情,可能是基于公事。”
“是赫柔在假公济私!霍西雍跟我诉苦说,他就是因为受够了她公私混淆的小把戏,所以决定分手。赫柔老是以公事为名,刻意跟他搞暧昧,仿佛她跟他假戏真做起来了,却突然抽身,不见人影,过一阵子又故意放诱饵钓他上钩,似乎想复合。霍西雍快被她的反复无常搞疯了,干脆快刀斩乱麻。”
“那不是很好吗?”而他目前的状况,形同正在重蹈覆辙。
“不好,因为她看见霍西雍跟我在一起,又企图回头吃窝边草!”抢姊姊的男朋友。
“嗯。”
“霍西雍和我商量说,要跟赫柔谈开,不要再从中干扰我们两个。霍西雍是当着我的面打电话约赫柔,出来讲明。”
“看得出来,他很有诚意。”
“对,可是赫柔呢?她的诚意在哪里?人家是要去跟她划清界线,不想再牵扯不清,她却硬是穿着一身火辣清凉,只差没干脆在他面前脱光。她这还会是什么意思?”
“我等了又等,霍西雍明明说谈个十分钟就够了。结果呢?两三个小时过去了,他还和她耗在酒吧里难分难舍。”她何苦再继续等下去,自取其辱?
这个男人的心底,永远都会挂着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戈宁只是淡淡地聆听,静候她恢复情绪,好一阵子之后,送她上车离去,自己回座沉淀思虑。
他知道,霍西雍在玩把戏。问题是,这把戏只有他一人在玩吗?还是另一个人同时也在玩?她骗过他,狠狠的栽倒他一记,没有什么能证明她不会再骗他。她的谎言里有真实的成分,但绝大部分,仍是谎言。她的坦诚,是否也是假装坦诚?
最令他受不了的,是自己竟被这种低层次的把戏,搞得团团转,方寸大乱。
难道没有别的方式处理这事?没有别的人手可以负责这事?
有,那他为什么还揽着做?为什么不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他没别的事好忙?
他豁然起身,大步迈向饭店的奢豪酒吧,决定一刀两断。
轻盈时尚的爵士节奏,弥漫整个慵懒世界,纸醉金迷,欢声隐隐。帅气酒保漂亮耍弄高超的调酒功力,背后酒柜壮丽璀璨,如画如幻,散放晶透眩目的光华,魄力四射。酒保的一举一动,宛若剪影,在这大片耀眼灿烂之前,取悦娇客。
他一眼就认出她的背影,毫无遮掩的整片背影,就坐在吧台前。高脚椅下是一双交迭的玉腿,连身短裙几乎只勉强掩住臀部。盘高的发髻,裸露的颈项,只有颈后系着一条银亮的丝带,险险吊住仅能覆盖身前的闪缎礼服。
远远望去,犹如一名裸女,妖娆独坐。多少男子在她身后各处,痴醉仰望,灼烈,干渴,煎熬。
非常地美,连他都为之心驰神荡。
一只怡然抚上这片雪背的巨掌,震慑回他的意识。巨掌的主人倾身,埋首在娇嫩的香肩里,以鼻尖摩挲着,喃喃着,降服地深深叹息着,仿佛恳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