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英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你在嚷些什么啊?”
“这是宋代女词人吴淑姬的长相思。”兰泗跟她解释:“是一首迎春小词。”
不过词句当中蕴含的是婉转含蓄的心事,是一首极为细腻动人的作词。
“喔。”雪兰英大眼睛溜溜的转。“你念起来是挺好听的,不过我全听不懂,我对诗词没什么兴趣。”
兰泗笑着,没说什么。
“对了,我们明天去参加豫亲王府举办的聚会好吗?听说可以烤羊肉。”雪兰英最喜欢这类活动了。
“我明天开始连着好几天都得忙,实在抽不出时间。”
“礼部这么忙啊?不能请假半天吗?”她问。
兰泗哑然失笑,真觉得她果然心直口快,一派天真无邪不知世事。
“怎能随意不去呢?这不成的。”
“哪有这样的道理啊。”她有些不快。
兰泗瞧她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只好想法子弥补。“或者你问问其他人,看看谁能陪你去。”
“这样啊。”雪兰英叹了口气又想了想。“那我找梅泌一起去好了。”
“那太好了。”兰泗点点头。
雪兰英忽然从马背上跳下来,一股脑儿的就躺在雪地里。“好舒服啊,我最喜欢白雪了!”
兰泗看着,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迟疑半晌,确定自己真的不想跟着在雪地里翻滚。
想起那日在宫里乍见雪兰英,她的活泼外向确实让他惊艳。雪兰英喜欢骑马打猎放风筝这些户外活动,讲起话又直爽且毫无心机,而她的那双大眼睛总是笑着眨着,没一刻安定下来。
这些,全都有她的影子。
雪兰英无论外表或是个性,都和她太像了。
兰泗总以为自己喜欢的就是以前青梅竹马的那个形象了;他总也以为,世上除了以前的那人以外,再无如此活泼好动、直话直说的大眼女孩儿了;也因此,那晚看见雪兰英,就像心底那一处遗憾忽然被填补了起来,那一刻,的确让他又惊又喜。
之后连着好几天,他们一起骑马打猎放风筝,一起做尽了以前他陪着青梅竹马恋人做过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会很感动,以为自己就像绝处逢生,但是,一天过一天,他却发现,肯定是哪儿出错了,看着雪兰英跟那人如出一辙的模样,他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他可以笑着看雪兰英的淘气,但是,心情却是如此平静无波。
“你还不下来!”雪兰英娇嗔抗议。“我一个人不好玩,你快下来啊,咱们来打雪仗。”
什么?兰泗讶异地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团雪球朝他脸飞了过来,他敏捷的侧身闪开。
“可恶!竟给你躲过了,再来一个!”雪兰英笑着跳着,在雪地里翻个筋斗,又连扔两个雪球。
兰泗无奈,这次假装来不及躲,让她打中他手臂,果然惹得雪兰英咯咯巧笑。
是他变了吧?好久以前的青梅竹马恋人也曾这样跟他玩,那时他倒是挺开心的,如今回想起来,却好像连很久以前那次,对方的笑脸他也几乎记不清了。
或许,他弄错了,就算以前曾经深深爱过、深深追逐过,却不代表他往后就是喜欢那样的女子。
是啊,就是这样。
骏马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清瘦俊秀的年轻男子骑在马上,看着在雪堆里滚来滚去的俏丽女孩,全无加入打雪仗的念头,女孩却径自玩得忘形,两人互不相干的模样,形成雪地奇景。
兰泗仰起头来看着朗朗晴空,再俯首看向滚雪球似的雪兰英,嘴角扬起嘴,乍然一笑,不为别的,只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初荷没想到母亲会这般心急且恼怒,就在她决定要见面的当天早上,母亲不顾下人们的惊呼,竟然怒气冲冲的硬闯进来。
“小姐,夫人她……”丽儿惊慌的直奔初荷卧房。“夫人她来了,而且已经在大厅里了。”
初荷听了,忍不住蹙眉。她刚刚才梳洗完毕,怎么这就来了呢?
“我马上就过去。”她无声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结果,她才走进大厅,就被拔尖的怒吼给吓了一跳。
“怎么?你总算有空可以见我啦?我到还不知道这年头见自己女儿还要排队!”佟氏怒气未消。“你以为回来受到皇太后看重,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
初荷大感头痛。“额娘急着见我,是有什么事要跟女儿说吗?”
“怎么?我没事不能见自己女儿吗?这是谁订下的规矩?”佟氏没好气。
“既然没事,那就喝点茶再走吧。”初荷朝丽儿示意。“沏一壶夫人爱喝的乌龙茶过来,还要一些点心。”
初荷打定主意不主动开口问父亲的事儿。
佟氏压根没想到这个女儿竟然会一副没事的样子,完全不问娘家的近况,顿时暗自恼火,偏偏自己方才已说了“没事不能来吗?”这下子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额娘喝点茶吧。”初荷替她倒茶。
大厅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佟氏看她气定神在的喝着茶,忽然一团火气直冲脑门,碰的一声重重将杯子放下。
初荷知道她马上就要发作。
“你就这么对娘家漠不关心?一点也不在意我们死活吗?”佟氏怒问,几乎是指着初荷的鼻子问罪。
“额娘怎么这么说?”娘家难道就关心过她吗?初荷真的不想再跟母亲说下去。
佟氏有些拉不下脸,扯扯嘴角。“我就跟你长话短说,总之你阿玛近日闹出点事情来,需要点银两救急,你愿意借吧?你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阿玛被罢官吧?”
额娘竟连开口跟她要钱都不把事情说清楚!
“初荷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想先知道家里几个哥哥商讨过要怎么解决吗?”大难临头,不是应该把阿玛买给哥哥的宅子卖了或抵押筹钱吗?
佟氏冷笑。“怎么?听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嫁出去了,你跟咱们就不相干了是吗?”
佟氏嫁为侧室,总共生了一男一女,男的就是去年娶妻搬出去的次子,住的宅子是她当是缠着福大人买下的。
这次福大人被点名还钱,当即要求次子把宅第卖了搬回来,但佟氏在家里哭天抢地,说老了只能依赖儿子,偏偏儿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福大人给她搅得实在吃不消,因此也就暂缓这项提议,改要求所有女眷拿出嫁妆首饰典当凑钱。
可佟氏向来挥霍,身边的积蓄早就都给儿子拿去添购家具了,哪里拿得出什么值钱的首饰,所以她更非要从初荷这儿弄点钱出来不可。
“我没说不理会,只是要听听其他哥哥有什么法子。”初荷看她神色不定,心知肚明其中定有问题。
“这还能有什么方法?你阿玛就叫每房卖首饰凑点钱。”佟氏心不过情不愿的说。
“两年前我出嫁时,简亲王给的聘礼呢?”那些东西此刻拿出来不是正好吗?
“那点钱哪里够啊!你二哥买房子时都让他拿去添购家具了。”看初荷面露讶异,佟氏连忙又解释:“你二哥身为朝廷大官的儿子,家里少不了有客人走动,要是没个像样的家具摆设,这还不让人笑话吗!”
既然搬新家了,不就是要好好布置吗?难不成要像初荷这样搞得家里冷冷清清、简陋寒酸?
佟氏都听人说初荷把这儿弄得华丽豪气,她上一次来的时候初荷才刚到北京,料想那时还没整修,没想到刚才在大厅一看,根本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会放个什么盆栽和不起眼的挂画,真是好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