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够久了!
一个月一次,即使订出确切的日子,难道他天真得以为等待的时间就只有十五日这一天吗?
错了!她天天都在盼。
他懂靠数日子过生活的人的悲哀吗?他到底以为她这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亡国的少帝,不顾天下众人的耻笑,撑起尊严登基时有多难堪?
为何连一丝丝慰藉都不肯给她?
“她还活着。”仲骸冷漠的回答。
听在她的耳中,无疑是一记无形的巴掌,打散了她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
“让朕见她!朕要见她!”她用力的捶打他的胸膛,小脸上泪水和怒意交织。
他怎么能只用这句话打发她?怎么能?
“同样的话,孤不会说第二次。”仲骸抓住她其中一只手,逼她面对现实。
确实如她所言,他这么做,除了使她了解自己有多弱小无力以外,还要得到她的臣服。
她不像一般女人,在面对敌人时坚决反抗,也许是还有包袱加身,她选择当一个闷不吭声的傀儡帝王,被他操纵,可她的心从来不曾真正的屈服过。越是能对敌人低头的人,越难驯服,这点道理他一直都懂,但他要的是她打从心里的降于他。
在这个以仁义道德教化的天下,现在杀了太仪还太早,那只会使人心反抗他仲骸,所以留着她。
暂时。
“朕不会到死都是你的棋子!”她不挣扎,反而用剩下的那只手不停的打他。
仲骸也不阻止,只是看着。
战场上,偶尔会遇到这种人,即使缺手缺脚剩一口气,也会勇往直前,或许最后会将生命燃烧殆尽,死无全尸,也有足够能咬下对方主将脑袋的气势,玉石俱焚的决心。
这样的人特别蠢,他却特别欣赏。
“你也可以选择当孤的女人。”仲骸游刃有余的将她拉进怀中,眼底漾着没有感情的笑意,提供另一个选择。
一手被他强劲的力道反剪在身后,倔强的她没有呼痛,另一手紧紧抵上他的胸膛,两人暗自凝聚相反的作用力,一个抗拒,一个强硬,相互勉强着彼此。
“这就是你和朕同寝殿的原因?你要天下,还想要朕?”熊熊火焰在黑眸中狂烧,一如她以往发怒时的眼神。
仲骸犹存余力,厚实的手掌隔着薄薄的睡袍贴上她的背,徐缓的摩擦着。
纵然端着一张脸,王室一族纤细灵动的外貌难以掩盖,太仪是个天姿绝色的倾城美人,而包裹这层美的是她傲视天下的王者霸气。
于是当她的威仪在他面前卸下时,最美。
“谁人不想稳固江山?”而她,是他稳固眼前的江山的基础。
“即使拥有朕,江山也不会是你的!”她的眼里盈满愤慨,全身辐射出紧绷的拒绝。
天下是她家的,天子是她!
仲骸优雅的挑起一边眉峰,看似温和的眸子隐含着足以冻结大地的冰冷。
“那么江山是谁的?你的?”他极为讽刺的反问。
太仪感觉自己被那深邃的黑眸吸进其中,那夜下不停的雨,狂奔的战火,马匹和宫女们的嘶吼哀鸣,每一张惊恐的脸,逐一浮现脑海。
仲骸,一个不属于原始七大家的异姓诸侯,是在这个充满了战争恶斗,下克上的时代洪流中崛起的一名猛将。
在他举兵入宫前,仲骸之名已然响彻天下,世人称他为枭雄,当时他的名气和实力已与她的祖先,天朝的初代帝王鸾皇所分封传承下来的异姓诸侯并驾齐驱。无法招抚日渐坐大的他,被九侍控制,逐渐养成软弱怕事性格的父皇只得听从官臣的建议,下诏分封他诸侯的地位。
那便是祸根的开始。
天朝气数将尽,是从父皇在位时,九侍把持朝政,混乱纲纪开始的。
当时,宫里日日笙歌作乐,臣不臣,朝不朝,只有深得父皇宠幸的九侍逾越了本分,在朝堂宫中呼风唤雨,提高赋税,欺压百姓,放任奸臣贼子大行其道,举国上下,苦不堪言。
国之根本一动,诸侯们遂拥兵自重,开始侵略并吞领地周围的大小城郭,巩固自己的势力,在仲骸被分封为异姓诸侯时,天下已然被瓜分成六块。
势力坐大,又互相制衡的诸侯们,于是虎视眈眈至尊之位。
仲骸的一把火,烧毁了三分之一的极阳宫,也烧醒了在皇宫中醉生梦死的上位者,她的父皇终于了解事态严重。
可父皇清醒不出三日,仲家兵入宫,血洗皇宫。
然后,天下迎接了她这个新主,仲骸迎接了手到擒来的江山。
“你何不直接杀了朕?”太仪问,语气是故意的酸讽刺人。
何故留下她这根肉中刺?
“名不正则言不顺,杀了你,苍生将不归顺于孤。”仲骸的回答明白,口吻却高深莫测。
“你连先帝都敢……”话说到一半,太仪同时感觉到两股痛楚,一是被他禁锢的手腕,一是被扯住的头发。
螓首高高后仰,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几乎忍不住哀号。
“先帝是在睡梦中安享天年的。”仲骸没有怜香惜玉,拧断了纤细的手腕骨。
毫无温度的嗓音、冷冽的空气,使太仪泛起疙瘩。
她的视线在他与天井间震颤来回,疼痛已然麻痹了头皮。
“……谁会相信这番鬼话?”她咬着牙,即使痛得藏不住泪,也不要向他示弱。
好个刚柔并济的女人。
女人之于仲骸,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大部分的女人,即使有特别之处,他也没兴趣深究,太仪的特别,则是他所欲拥有的,于是他放了心思在她身上——很多心思。
俯下脑袋,仲骸用唇膜拜她紧绷的优美颈子,间或嗓音浑厚的说:“只要史班信,天下尽信。”
润黑的双眸倏地圆瞠,她再一次被迫认清事实,连史班都已在他麾下。
仲骸入宫不过半年,原本在她身边的亲信全被汰换掉,换上一批仲骸挑选的手下,宫女仆人不得擅自和她有过多非必要的交谈,左右史必须每日向他呈报,一整日她做了什么,和什么人说话,说了什么,全都被谨慎的记录下来。
她活在一个被严密监视的世界。
可笑的是,竟还称为帝王。
“天道何在?”她喃喃自语,身躯逐渐放松,眼眸黯淡无光。
仲骸微微一顿,接着一语不发的抱起她,走向大床,再把她放下。
她冷眼以对。
“天道从来不在。”
“那么……苍天已死。”她别开眼。
是不是该放弃了?如果连天都死了,她该向谁祈求?
“而你我还活着。”仲骸挑起她的下颚。
“这世间怎么总是不该活着的留下?”她的眉宇间全是尖锐的讽刺。
“因为世道如此。”他仍温文尔雅,一个眼神示意。
仆人们小心翼翼,恭敬的呈上一副历尽沧桑仍不坏的金甲。
刻有家徽的头盔不在了。
太仪永远记得,父皇是披着这身金甲尸首异地的。
如今这身金甲从父皇身上被扒了下来,上头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头盔则在父皇的首级上,而父皇的首级……
思及此,她惊恐的瞪着一名仆人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东西被红布盖着,隐约能看出头颅大小的形状。
尽管她的父皇在世人口中是个只知享乐,不理朝政,放任诸侯,以遭致灭亡的昏君,但终究是她的父亲啊!
至少他给过她为人父该有的爱,她怎么忍心看父皇的首级?
过于害怕,太仪忘了一个人死去后,尸体是不可能保存半年还完好如初的。
仲骸的眼角余光观察到她骇然的脸色,未经知会便掀起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