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是猜不着她的心?
“一个承诺。”她要求。
“承诺?”他重复她的话。
“答应朕一件事的承诺。”
“把一个承诺摆在天下之前,这人若不是傻子,就是准备暗地里搞鬼。”仲骸一直是个疑心病重的人,态度瞬间冷了下来。
“朕所求心安而已。”她也冷静了。
“你还有何不安?你在乎的人,孤都送回你身边了,还有什么可以令你担惊受怕?”
为了她,他做得还不够?
恐怕再也没有哪个挟持者像他如此大方了。
“你。”她直言不讳,目光澄澈,“朕怕的是你。等你取得天下时,朕还会是‘朕’吗?”她的话充满暗示。
“难道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比当孤手中的傀儡王好?”他紧蹙眉头。
“以色侍人者,能恒久吗?即使天朝帝王属一夫一妻制,皇后仍能被废黜。”生在皇家,她自然清楚这点。
“还没成为皇后,你已经在想废黜的事。”他语带讽刺。
“朕讨厌没有安全感。”太仪漂亮的眼来回转动,最后又回到他身上,“而你,给不起。”
更不愿给。她在心里小小声的补了一句。
仲骸被堵住了。
“朕所求,在你眼中,可以简单,也可以很难,端看你怎么想而已。”太仪拾起破碎的夏裳,离开了。
一个可以简单也可以为难的承诺,是看她如何开口要求吧!
安全感是什么?难道把天下分一部分给她,还不足以补足?
有什么是比夺得天下更能让人安心的?
这些问题,困扰了仲骸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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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仪在快要天亮之际,回到自己的床上。
她的妆花了,人也瘫了,脑子却很清醒。
一个承诺……那是为风曦求的。
她怕将来有一天保不了风曦,所以先求再说,况且她另外有打算。
至于自己……其实她也不懂自己想从仲骸身上图什么。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一种名为权力的诱惑,以及衍生出来对天下的野心。
她怎么可能不爱帝位?
为了她的家族,为了她的家人,为了她自己,她爱,无以复加。
而仲骸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他们的目标都一样,那就是让天下成为自己的。
但她有多无能为力,在连父皇的故居都保护不了时,她终于打从心底面对这个事实。
不会有人来救她的,所以只能靠自己,妄想诱惑他,以博得信任,换取更多的自由,更大的权力。
结果失败了……
太仪在冰冷的床上抱住自己,紧紧的。
越紧,越能确认自己还在,还活着。
“主上何苦如此践踏自己?”温罗痛心疾首的声音窜了出来。
从回到太仪身边,他一直很低调,谨守史官的分寸,从不越界过问任何事,也没有单独和太仪说过话。
因为左右史向来是一起侍奉在帝王身边的,房术始终监视着他。
但今天,他早了。
或者说注意到太仪昨夜的异常,他在离开后又偷偷折返,才能在此刻毫无顾忌的和太仪说话。
“难道朕还有选择?”太仪喃喃自问。
她现在只能效法仲骸,有什么用什么,要保全自己,还要周全四周,她学会了更隐藏心思。
把自己的脸想象成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具就好了。
“有。”温罗却如此肯定的回答。
太仪坐起身,“什么选择?”
“主上可能不记得了,您是有婚约的,是先帝订下的婚约,奴才想仲骸大人也知道。”温罗平铺直叙的说。
婚约?她有过婚约……
“父皇替朕订下的婚事……是谁?”太仪不确定自己记不记得。
“厉坎阳。”温罗吐出一个名字。
“厉氏现任的当家。”太仪还记得,因为前一天才迎接过厉坎阳。
是个相貌堂堂、口齿清晰的男人……她对厉坎阳只有这么一点印象。
“你的意思是要朕履行婚约,嫁给他?朕如何能相信厉坎阳不会成为第二个仲骸?”太仪右手抱着左臂,单单一个动作,便透露了内心的忐忑。
“厉氏和皇室曾有姻亲关系,对皇室非常忠心。”温罗的回答过于简洁。
“瓜分了临浪这块版图,你却要朕相信他忠心?”太仪不以为然的挑眉。
她对诸侯的信心,早已在一次次的领地割据下丧失殆尽。
“就是因为他稳据临浪,奴才才会这么说。”
太仪被他的话挑起了探究的兴趣,“说下去。”
“放眼此动荡的时势下,如果没有强力的军事做为后盾,如何能自保?主上不能否认,有时候侵略别人,是防止自己被并吞的唯一方法。相较之下,长孙氏和厉氏虽然有诸多相似,同样背负忠臣之名,但长孙护是个怕事的人,只懂得巩固既有的领土,事事采取被动观望的态度,若非远山境内多水,对善陆战的战氏不利,战慈哪可能容许他在邻近的南方继续扎根?”温罗一一分析给她听。
“但是拥兵的诸侯都有野心。”那些乱她天下的诸侯,她实在很难相信。
“主上,您是否忘了一件事?”
太仪微攒眉头,细想片刻,“什么事?”
“嫁给厉坎阳,和被仲骸挟持是不同的。联姻是一种势力的巩固,挟持则是将势力拱手让人。”
温罗的话切中太仪最希冀的一件事。
她需要扩张自己在朝中的人脉和军事上的后盾,建立帝王不可动摇的势力和地位。
“但是朕拿什么和厉坎阳平起平坐?”没有对等的地位,她嫁过去,也不过是任人剥削而已。
“江山。”温罗毫不犹豫的说。
“江山?”
温罗笃定的颔首。
太仪顿了顿,“江山……”
“带着江山嫁给厉坎阳,帝位永远都会是主上的,厉坎阳抢不着,还必须替主上巩固天下。然则,若等仲骸一统天下后,帝位就会是他的了。”
太仪静默,思索着温罗话里真正的用意。
不会有人因为娶了帝王,或者嫁给帝王,而成为帝王,但是会有人推翻王朝。
只要略施手腕,在厉氏的帮助下,慢慢的树立帝王的威信,重新取得权威,到时候再来削弱诸侯的势力,天朝仍有回天之术。
能利用的,就要利用。
“你确定厉坎阳是个可以投靠的人?”太仪眼底敛着沉思,话锋已经转向。
“是先帝的决定,奴才不敢多说。”温罗没有矫情造作,会这么说,是出于对先帝的尊敬。
尽管是个昏庸无道的帝王,他效忠的是皇族皇家。
“只管把你的看法告诉朕。”目光集中在温罗被皮革覆盖的面容上,太仪要他说。
温罗是她的替身。
因为两人生得十分相似,三公令他成为她的替身,模仿她的身段,学习她的每一个表情,甚至为了她白宫。
当政局开始动乱,天下被割据时,几次都是靠温罗这个替身躲过一命,她曾笑自己只有一条命,多出来的,都是温罗的。
是他在风雨飘摇的劣境中,保全她的性命。
所以,温罗是她最信任的人。
“奴才认为,忠臣之名,暂时还能成为一道枷锁。”温罗这才说出自己的看法。
意思是,连他也不敢保证厉氏没有夺权的野心。
也是,现在谁不想夺天下?
既然如此,也只能各凭本事了。
“朕该怎么做?”太仪隐藏起该有的决心下隐含的动摇,问得有些急促。
“和厉坎阳见上一面。”
“只要见一面就好?”太仪不解。